无心之举

    江月璟牵着他的手回了住处，夕阳把师徒俩的影子拉得很长，余晖过后，便是幽深漫长的夜。

    用饭后林艳青洗了个澡就躺在床上，恹恹地不肯动。冬日里，蛇类本身会有冬眠的习惯，不过他作为蛇妖，并不会长时间陷入深眠来维持自己的生命，只比其他季节犯困，多休息休息便可，并无大碍。

    坏就坏在他到底只能幻化出个孩童模样，这几日在宗门又总是用人形，耗费了大量的法力。此刻只感觉身体乏累无比，酸疼滞涩。

    林艳青趴在床上垂眸抿唇不语，没过多久一轮光芒闪过去，就化成了一条青绿色的蛇，闭着眼盘成一圈开始修生养息。

    虽说这里是师尊江月璟的地界，出于与生俱来的警惕心，即便是如此疲累的状态，还是留了一个心眼，生怕有什么变故他无法应对，并不敢完全安心。

    就这样似睡非睡的苦熬了大半夜，挨到卯时，实在撑不下去，林艳青缓缓地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他睡得很深，江月璟等外头等他，眼见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到巳时中，徒儿迟迟没现身。江月璟心中起疑，就到他门口敲了敲，喊了几声艳青。他睡的深沉，模糊中感觉有人过来，以为这是在梦中的幻境，自己误把它当做真，也就没多理会，就连喊他的声音也一并算在里面。

    江月璟知道徒弟的性子，是不会无故缺席的。又怕他有什么意外情况，犹豫了一会就推门而入。

    一进门就四处搜寻艳青的身影，却瞧见恢复原型的徒弟蜷缩成一团在床上睡着。大概是这几日一直维持着人形，让他受累了很多。江月璟眼中担忧的神情恢复，只剩无声的温柔流露。

    特地从库房里取来固原香，置于雕花镂空的檀木底座上。青烟袅袅，房间里渐渐弥漫抚慰人心的香味，让他能睡一个好觉。

    江月璟准备这个时候离开的。但转念一想，去房间里拿了一本书又回到了徒弟的房间。

    大概是觉得徒弟需要自己陪伴，江月璟托着他的蛇身，将他托着抱到了膝盖上。一手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身体，一手拿着一本书药术书翻阅着，看的入神。

    林艳青感觉房间里来了人，匆忙出去两趟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悬空了一会，随后又放下来，一双温暖柔和的手在身上一下一下轻缓地抚摸着，很是令他安心放松，周围好闻的香味钻入鼻腔，一点一点将疲惫冲刷，感觉身体都松快了不少。

    因这层缘由，他清醒了一点，瞬间就意识到方才并非做梦，而是无比真切的现实。

    他有刹那间的恍惚，贪恋着师尊掌心的温度，于是假装自己未醒，依旧享受着来自师尊抚摸。

    心里升腾起一种无法言喻的忐忑，伴随着令他无法自拔的特权，逐渐沉溺其中。无法逃离…

    林艳青混混沌沌地想了许多，越想越纠结，越想越觉得不该对师尊有这样堪称奇怪的妄念。他的师尊实在太善良了，容貌又这般昳丽，仿佛那朵冰清玉洁的雪莲，只瞧一眼，就令人无法忘却。

    模糊的情感渐渐有了具体，却不敢面对，不忍面对。并非是内心拒绝，而是惶恐有朝一日被发现时候，应如何相处。

    为了不走到支离破碎的那一步。林艳青下定决心要将这秘密永远留存心中，绝不透露分毫。

    他心中已经定夺，也就不在贪求。却忘了，有时候身不由己，才是常态。

    他贴着自己师尊温暖的手心蹭了蹭，随后从他膝上下来，幻化成了人形，朝着江月璟行礼。

    江月璟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问他“好些了？”

    林艳青低头，恭恭敬敬地回答“好多了，多谢师尊照顾徒儿。”

    江月璟显然不在意这种举手之劳，摆了摆手“无妨”。说完略沉吟一会，心想眼下是冬日，艳青本体为蛇妖，大概他修为不足，是以觉得困倦疲乏也是常态。

    思及此，心中不免自责:自己当他师父，居然这点都没曾考虑到，又念他之前给自己采雪莲，着实是一件过于冒险的事情，没去还好，带了雪莲回来后是怎样的场景，此刻竟都忘记，实在是他这个当师尊的行事不妥，更添了几分愧意。

    于是问他是否要隔一天一休，让他多休息休息。哪知道艳青一口回绝，说正是因为自己修为不够，所以更要勤加练习，不给师尊丢脸。

    江月璟自然欣喜他的上进，不过身体才是根本。瞧着徒儿坚定的眼神，一时也说不动他，转念一想，道“这样吧，你晚上别去隔壁睡了，和为师一起睡…”

    他话说到一半，林艳青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受惊一样向后退了一步，连忙摆手，一贯流畅应对的言语都开始结结巴巴“不、不，不行的…师、师尊…不能这样。”

    他很少有这样失态的表现，宛若惊弓之鸟，脸上毫无平日那种沉静的形象，只剩惊慌失措写满脸上。

    好似在故意考验他似得，刚在心中表态，就来这么一出。林艳青就算有理由，这个时候也断然不能说出口的，只能生硬地反驳，出丑也无所谓了。

    江月璟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见到他这样大的反应，和平常很不一样，觉得好笑的同时又十分有趣，合上书眉毛轻轻上扬，颇有一种挑衅的意思在。“…怎的反应如此大？为师还没说完呢。”

    艳青听他这样说，更是局促不安，只低着头，听他把剩下的话补全。

    “方才去你的房间，要比这里阴冷一些，想来你也不会觉得感受，不如和为师同睡，毕竟…”他本想说体质特殊，但出于对某些事情的顾忌，没有就此托出，换了个口风继续“毕竟为师这里有上好的固原香，稳心固源，对你大有裨益。如何，还是不愿吗？”

    艳青此刻万分纠结，眉毛拧在一起，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开始犹豫起来。

    他自然是愿意和师尊亲近的，只是…刚刚心中决定不再贪求，谁知道师尊会主动提出…真是、真是世事难料，叫他十分为难。手无意识地攥紧着衣摆边缘，整个人僵在那里，像一根木头似得。

    江月璟见状觉得十分有趣，存着一分玩心逗他“怎么，艳青是觉得师尊会吃了你，才不肯和为师睡一块？”

    艳青闻言脸色一瞬间涨红，想到自己早早就开了灵智，却没化人形那段时间，去过烟花柳巷处，寻欢作乐场，常听到吃不吃的，刚开始以为是吃饭，直到后来撞破了才明白什么意思。

    江月璟本来是随口一说，并不存这个念头，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几乎是马上就联想到了这层意思，脸有些泛红，为防止江月璟多心，只得是带着妥协的口吻勉强开口“徒、徒弟和您…睡一块就是了…”半点没有当初求着江月璟八卦为师时候的心机，只剩下尴尬和局促，如绳子一般将他紧紧捆住。

    见他答应了，江月璟伸手再次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这才对嘛，乖徒。”

    却不知林艳青心中对自己的责问，皆化作一声声无奈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