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谈叔叔二三事

    62　　谈叔叔二三事

    回到镇上后，谈悦去找刘帆协议离婚，谈笑则忙着帮母亲收拾东西、准备搬到城里去住。

    虞山始终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因为从未到农村来过，所以他全程都表现得像个好奇宝宝，看见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要拽着谈笑问上一问。

    远远地就看见有两位大妈各自站在家门口对骂，一只手叉在腰间，另一只手指着对方，双方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声嘶力竭，旁边还围了几个看热闹的大妈。谈笑正想拉虞山走，虞山却颇有兴趣地站在巷子口看人家吵架，只可惜争吵的双方说的都是当地的方言，因而他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她们……因为什么吵架啊？”虞山扭头看向谈笑。

    “穿红衣服的那个大姨家养的母鸡把蛋下到了穿黑衣服的那个大姨家的鸡窝里，然后黑衣服的大姨以为是自己家鸡下的蛋，就把它炒着吃了，现在红衣服的大姨找上门让黑衣服的大姨把鸡蛋还给她，黑衣服的大姨不愿意，于是俩人就这样吵起来了。”谈笑告诉虞山。

    “就为这个？”虞山感到很惊讶。

    “嗯。”谈笑说道。“这种事情在农村很常见，有因为一个鸡蛋骂仗的，也有因为一把小葱就能吵翻天的……”

    “可是这些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啊！”虞山不解地说道。

    “是啊！”谈笑一点头。“主要是农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觉得还是因为资源太匮乏了，所以她们才会如此斤斤计较、争长论短。”

    虞山若有所思的看着谈笑，忽然对他说道：“你和这个地方真是格格不入。”

    这话谈笑没听明白，正想问为什么，但虞山已经迈着大长腿向前走去了。

    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了位于镇中心的信用社，谈笑让虞山在门口等他，自己则进到里面取钱去了。

    他取了五万块钱现金，接下来，他又揣着这笔钱去了镇东头秦叔家。

    父亲在世时所欠下的债，仿佛一块巨大的石头，无时无刻不压在他的心口，几乎让他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能还一点是一点，什么时候把债都还清了，他恐怕才能踏踏实实的睡个安稳觉。

    离开秦叔家后，谈笑带着虞山回家。在回去的路上，他们需要过一条河，因为没有桥，所以俩人就踩着石头过河。来到河对岸后，虞山问了谈笑一个问题：“你父亲生前究竟欠了别人多少钱？”

    谈笑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实话告诉了虞山：“五十多万。”

    “你还了多少了？”虞山问道。

    “卖了车，还了五万，加上我自己的存款，零零散散的加起来总共还了有三十多万了。”谈笑回答。

    “那天在医院，你姐说你为了救她，借了别人二十万，她以为那个人是我。”虞山说道。

    “对！”谈笑叹了口气。“那二十万是我跟一个……一个朋友借的。”

    沉默了几秒钟，虞山又说道：“有个问题，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谈笑说道：“没事。你问吧。嗯……你是不是想问我父亲怎么会欠别人那么钱？”

    虞山点了点头。

    谈笑没有隐瞒什么，慢慢地向虞山道出了整件事的原委，“去年年初，大概是春节过后没几天，我爸突然说要跟人合伙做药材生意，我当时没往心里去，也没怎么问过这事儿。没想到过了还不到两个月，我爸就出事了。那个合伙人骗了他，卷了钱跑路了，追债的人天天上门讨债，他又气又急，没多久就……”说到这里，他突然生出来了一种强烈的倾诉欲，“说实话，我当时的确在心里怨过他。但我特能理解他，我知道他是想趁着自己还能干得动，再多挣些钱留给我，他在世时一直想看到我结婚、还想抱孙子，可惜、可惜这两个愿望，我一个都没能帮他实现……”

    在泪水涌出眼眶之前，虞山伸出双臂保住了他。

    “别哭！谈笑，以后的路还很长，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陪你走下去的。”虞山在他耳畔轻声说道。

    这一刻，他真得很想抱住虞山大哭一场，但他还是忍住了，把眼泪全都憋了回去。

    谈笑花钱雇了一辆大卡车，把母亲收拾好了的东西全都搬上了车，他们在日落时分启程返回县城。晚风从车窗缝隙里溜进来，轻轻地拂过谈笑的面庞，他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座的虞山，见对方正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一派悠然放松的模样，他的心中顿时间生出来了一种别样的感觉。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但就是觉得内心深处那一块隐秘的角落被填满了，不再像以前那般空荡荡的——这个男人，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进了他的心里。

    休息了一夜过后，谈笑早早地就起床了，他先是去物业中心交了物业费和水电费，然后又去商场买了足够吃半年时间的米面油盐和调味料品。接着又去药店给母亲买药，他脚不沾地的忙前忙后，虞山一直默默地陪着他。他对此感到挺不好意思的，心里想着得抓紧时间把这些事都办完，好尽快跟虞山返回宣城去。

    在去药店的路上，经过一所学校，谈笑摇下车窗，对虞山说道:“这是我以前工作过的地方，我在这里待了十多年。”

    虞山侧过头看了看对面的校门，然后又转过头来问他:“后来为什么会去宣城，能跟我讲讲吗？”

    他回答:“宣城毕竟是省城，工资相对能高一些，我就是想多赚点钱还债。我妈坚决不同意我辞职，可我当时是一门心思想要去宣城，是谁的劝也听不进去，所以就……起初也曾后悔过，但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当初那个决定是正确的。”他后面还有一句话，但他没有说出来——如果不来宣城，又怎么会遇见你呢？

    虞山听后沉默了几秒钟，突然对他说道:“谢谢你，谈笑。”

    “谢我什么？”谈笑略感懵懂，“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虞山说。

    谈笑跟着说道:“也谢谢你，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谈笑在县城里待了三天，忙着给家里置办东西，忙着给母亲看病买药，忙着给外甥女选幼儿园，忙忙碌碌地真是片刻都不得闲。回宣城那天，他都已经快上高速了，又打电话给他母亲，叮嘱他母亲平时不要去捡废品，同时发消息给他姐姐，说自己每个月都会打钱回来的，让他姐劝母亲别去捡废品。

    “谈笑，我发现你考虑的总是你的母亲、姐姐和外甥女，你什么时候才能多为自己考虑考虑？”虞山一脸认真地对谈笑说道。

    谈笑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既没有事业也没有家庭，实在没有什么好考虑的，就这样吧，就这样继续苟且下去吧。”

    “我不允许你这样想。”虞山说道。“谈笑，我一直都觉得，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应该好好地爱自己。”

    谈笑叹了口气，心想:虞山这话固然说的有道理，可是我并不喜欢自己啊！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很糟糕的人，很无趣，也不可爱。

    终于回到了宣城，他们一起进入浴室洗澡。在水雾缭绕的浴室里，俩人动情地拥抱、接吻。

    虞山捧着谈笑的脸，柔声说道:“我们在一起吧。”

    谈笑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好！”

    气氛刚刚好。

    遇见你已是三生有幸，能与你相爱哪怕一两天，也够我回忆一辈子的了。

    谈笑心想:也许拥有不了他多久，但只要这一刻，他是属于我的，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