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雨眠
五年后。 “小周，你能帮我整理一下上个星期的档案吗？” 乱糟糟的办公室内，被叫到名字的周亭从工位上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歉意地一笑，“不好意思啊宋姐，我今天得去接孩子，马上就得走，我明天再来整理。” “哦！那好吧，你快点去，别耽误了。” “谢谢宋姐。” 周亭松了口气，和左右同事打了个招呼，背起双肩包，到门口打卡之后，坐地铁赶向眠眠的幼儿园。 眠眠，大名周雨眠，今年四岁，是周亭的女儿，或者说，是李若辰的女儿。 五年前，李若辰被送到了青岸市，一个远离西城的南方沿海城市。韩夫人兑现了她的承诺，给李若辰打点安排好了一切，还留下了一大笔钱。李若辰如今在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周亭。 李若辰在这里安顿好之后，便立刻去医院做了检查。检查结果表示，他怀孕了。 李若辰得知自己怀孕的第一反应，是询问医生如何打掉这个孩子。为了摆脱雁戎和韩初凛，他宁愿暴露出曾经拼了命也想掩盖的身体畸形，宁愿隐姓埋名离开从小生活的城市，他不想再看到和雁戎、韩初凛有关的一切，一想到自己肚子里的胚胎，流着一半属于他们二人其中一个的血液，就觉得厌恶无比。 当时，医生给他开了几项检查，告诉他如果检查结果没有问题，可以给他安排人流手术。但，检查之后，医生说李若辰的卵巢发育存在问题，手术风险很大，不能做。 李若辰跑了很多家医院，都是一样的结果，他也不敢自己在家堕胎，只好向新学校递交了休学一年的申请，把孩子生了下来。 眠眠的名字，出自他很喜欢的一句诗句：“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现在想来，怀孕生产真是噩梦一般的经历。孕晚期的时候，他全身浮肿，肚大如箩，笨重得要命，临盆自己叫车去了医院，在病床上毫无形象地失声惨叫。 再后来，他请了保姆，回到学校上课，依旧是原来的专业，一下课就回家看孩子。开始时他忙得走路都能睡着，后来眠眠长大了些，压力骤减。 现在，李若辰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眠眠是他一个人的女儿，和雁戎、韩初凛都没有丝毫的关系。她又漂亮，又聪明，又可爱，每次看到她，李若辰都感觉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因为眠眠，他终于又有了一个家，人生也树立起了新的奋斗目标，不再是空落落的，没有奔头。生产之前，他总觉得因为眠眠，他会无法摆脱雁戎和韩初凛的阴影，可现在恰好相反。 今年他毕业之后，通过面试进入了一家国企，目前担任的是行政文员的工作。国企人际关系比较复杂，以往李若辰了解到之后，肯定不会选择这样的单位，他最怕和人打交道。可这家公司的薪酬，福利都非常好，为了给女儿挣钱，李若辰硬着头皮克服自己的障碍，渐渐地发现，和别人交流也没那么困难，他现在已经比以前开朗了不少。 眠眠所就读的幼儿园离家不远，水平中等。李若辰当时给孩子看幼儿园的时候，看到有些双语国际幼儿园，学费极其昂贵，其实按照他现在手里的存款，让眠眠去上这样的幼儿园没什么压力。可他因为自己的经历，对这种“贵族”“国际”学校实在没有什么好印象，便选择了离家最近的幼儿园。 正值放学，幼儿园门口很热闹，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李若辰从天桥走过去，在幼儿园门口排队等着接孩子，没等一会，从人群中看到扎着两个麻花辫的眠眠被老师领着带过来，手里还拿着个彩纸做的大红花。 李若辰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跟老师打招呼：“于老师好。” “雨眠爸爸，今天是你来接孩子啊。雨眠今天在珠心算的小比赛上又拿了第一，特别厉害。” 眠眠仰起一张小脸，眼睛眨巴着，李若辰笑着摸了摸她，“是老师教的好。眠眠，跟老师说再见。” “老师再见！” 李若辰紧紧地牵着女儿的手，拿起她的小书包，父女一起走路回家。 他手里拿着眠眠的大红花，夸道：“眠眠，你的大红花都快有一箱子了，好棒呀。” 眠眠抿着嘴唇笑了，“爸爸，不是我棒，算数很简单的。” 李若辰被她逗得更开心了，觉得自家女儿谦虚的方式很特别。 眠眠比他小时候要聪明很多，可以说，是比大多数同龄孩子要聪明得多。一开始李若辰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还是眠眠上了幼儿园之后，他才发现眠眠的词汇量很庞大，记忆力更是惊人，基本上他讲过一遍的故事，眠眠就能复述个七七八八，自己跟着动画片就可以背下来英语单词。学校的老师向李若辰建议过让眠眠直接上大班，李若辰拒绝了。 孩子聪明，当然不是坏事。只是他觉得没有必要让眠眠的节奏变得那么快，跟着大家一起走，也很好。 “爸爸，今天齐赛阿姨怎么没来接我啊？” “齐赛阿姨有事情，去面试，所以是爸爸来接你。” “哦，”眠眠似懂非懂的点头，“面试是什么？” “面试就是，”李若辰想了想，“面试就是考试。你考过了，人家才能让你去工作。” “那齐赛阿姨考过了吗？” “不知道，你回家去楼下问问她。” 一大一小牵着手回到小区，李若辰刷指纹开门，屋内充斥着一股鲜香的气息。 “齐赛阿姨！”眠眠叫了一声，换好拖鞋就啪嗒啪嗒地跑到灶台前。 李若辰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灶台之前，站着个中长头发的纤瘦女人，容貌清丽，听见绵绵的叫声，飞速地应了句：“哎，眠眠宝贝，别靠我太近，小心烫着你。” 眠眠乖巧地立在餐桌旁不动了，“阿姨，你面试成功了吗？” “啊呀，我也不知道呢，他们过几天才发通知，真烦人。” “你一定会成功的，你最棒了。” “谢谢宝贝，眠眠嘴真甜。” 李若辰脱下外套，把眠眠的书包放好，也走到餐桌旁，问道：“你不是说得晚一会回来吗？怎么这么快？” 齐赛动作麻利地把下好的面条捞出来，“面试流程比我预想当中的简单，今天又没堵车，我就早回来了。” 李若辰点点头，和眠眠一起去洗手了。 齐赛的手艺比他要强，下的肉丝面十分美味，他和眠眠都吃了很多。 吃过饭后，眠眠想玩自己的油画棒，刚从柜子里拿出来，李若辰过来蹲下跟她说：“我们等会再玩好不好？先让阿姨给你洗个澡。” 一个人带孩子最大的不便，就在于此。不再聘请保姆之后，每次给孩子洗澡，出去带孩子上厕所，李若辰都头疼无比，尤其现在眠眠大了，一定要好好树立性别差异的概念。还好有邻居帮他。 “来吧眠眠，阿姨给你搓澡澡。”齐赛笑着把眠眠推进了浴室里面，她比李若辰还小两岁，对孩子却相当有耐心，不断有笑声传到客厅来。 洗完澡，齐赛让眠眠穿好衣服，坐在小椅子上自己擦着头发，出来简单用毛巾擦了下自己被溅湿的衣服，冲李若辰说：“你给她全部吹干梳顺再睡觉啊，女孩子的头发一定要好好保养。我先下去了，还有两个视频要拍。” 李若辰站起来送她，认真地说：“早点休息啊，谢谢你。” 齐赛嘿嘿笑了一声，逗他：“谢什么啊，都是夫妻，你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 说完就转身下楼了。 李若辰无奈地关上门。 在法律上，他和齐赛确实是婚姻关系。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当时他在小区里住了两年多，楼下的住客要卖房子，那户户型很小，一室一厅。李若辰手里有着韩夫人和周文婷的两份钱，但他不敢参与什么理财项目，于是就把楼下的房子买了，准备出租出去，至少能让钱生钱。 齐赛租了他的房子。 某天李若辰下课回家，撞见齐赛在楼道里哭。他知道齐赛同样也是农村来的，靠着做网络自媒体闯荡到了大城市里，同样的出身，让他对齐赛很是感同身受。 走进询问，他才知道齐赛的临时户口马上就要到期了。她为了能够留在青岸市，花几万块钱想和本地人假结婚，结果那个中介是个骗子，卷钱逃跑了。 她哭了很久，讲述了自己一系列的悲惨遭遇。 李若辰犹豫了几天，去找她，告诉她自己可以和她假结婚，不要钱。他当时完全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能帮一把是一把，幸运的是，齐赛不是个骗子。她很善良，总觉得亏欠了李若辰。 因为工作性质，齐赛的时间很灵活，经常帮忙照看眠眠，接送眠眠上下学。李若辰自然不能让人家白干活，把齐赛的房租给减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