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步步为营

    怀里意外多了一个人，文骏也有些措手不及。

    他瞳孔收缩了一下，眼角肌肉紧张得让人感觉有些凶恶。李路青一瞬间心跳了一下，是慌张，忐忑。

    “不好意思……”李路青的声音越来越轻下去，“谢谢文总。”

    文骏也舒展开来，他微微抬头，问道，“怎么弄得？”

    “不，不小心。”李路青瞅着自己的绷带。

    文骏笑了笑，朝这拙劣的解释轻哼了一声。他从胸口口袋里掏出烟，豪不顾忌地点起来。眼前的年轻人看上去尴尬又局促，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文骏觉得有点好笑，便开了口，“这是在哪不小心的？”

    李路青扭头去看，文骏夹着烟的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呵，这……”

    “女朋友？”

    “啊，没有没有，不是不是……”李路青好像松了口气，“我没有女朋友。”

    “那以后有了女朋友，这样的不小心还会更多。”

    “真不是……我昨天，我同学，就一起吃个饭，没想到遇到几个闹事的，我这算是见义勇为，”李路青略带调笑地说，眼底却仔细捕捉着文骏的表情，“就在中山路那块，昨天还有人发微博了呢！”

    文骏难得的玩笑表情瞬间垮落下来，眼神压成刀刃似的。李路青瞅准了实际，火上浇油地补充，“我昨后来才知道，那一带好像经常有人闹事，就那伙人，怪不得那里的烧烤便宜……”

    烟头落地，在皮鞋底下粘成破碎的烟草渣，李文青眼神跟着文骏，甩袖而去。

    ——计划通，谢了～～

    李路青掏出手机，按下发送键。

    ——净整这些幺蛾子，你计划通个啥了，正事呢？

    刘一奇的消息几乎是秒回。

    ——那是放长线，我记得你也不属猴啊。

    ——少来。

    很快刘一奇又发来消息。

    ——千帆中标，又有文星注资，都是利好，股票应该涨才对，但现在股价压得死死的。

    但事实上这些都说明不了什么，刘一奇太心急了，李路青明白，刘一奇太天真也太心急了，而自己面前的漩涡，却是真的深。

    ——我有数。

    文星大楼从外看并不算起眼，坐落在整个金融圈的外围，只有区区20楼高，设计样式也简单，但他的产权是文星自有。是文星3年前掏了几乎全部的家底一砖一瓦建起来的，当时这个举动，只能算新兴公司的文星也是惊掉了商界一大批人的下巴。

    文骏的办公室在18楼，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讨个好彩头，相比公司大楼的外观，他的办公室算得上豪华。窗外是中央公园，是整栋楼风景最好的位置，但文骏毫无心情欣赏，他一路回来就阴沉着脸，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眼神依然凝在某个不知名的远处，聚成冰刃，呼吸深重又汹涌。

    他沉默了许久，拿起手机，拨通电话。

    对方的声音似乎让他厌恶，浓黑的眉毛皱在一起，眼睛也紧闭着，显出眉毛长而密。

    “你酒醒了没有？”

    “少喝点酒，少闹点事就这么难吗！”

    “家里的房子是不够你和狐朋狗友喝酒吗！”

    文骏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他直直把手机往实木桌面上一甩，里头还在冒出些叽里咕噜的话语，文骏手撑着额头。

    不知道多久后电话那头已经断了，文骏也没用注意，只一会，桌上的座机电话响起，文骏像是早已预料到，开口就是换了一副恭谨的声音，“华叔。”

    “是，我知道……我知道了。”

    “好……不会的，华叔放心……”

    “工程的事马上就要提进度了，还麻烦华叔多帮我忙。”

    “好的……”

    徐斌驰进屋的时候，文骏刚挂完电话没多久，徐斌驰似乎看出了什么，他拉了把椅子到文骏桌对面坐下，把文件往桌上一扔，“又怎么了？”

    文骏摇摇头不说话。

    “林叔还是华叔家的？”

    文骏一个眼神甩过来，“你找我什么事？”

    “千帆”。徐斌驰很快正色，“千帆有个副总，有些来头，是个富二代大小姐，当初我们的人进去，这位大小姐就满不乐意。”

    “怎么，她还不愿拿标？”

    “人也是国外名校毕业的，也是有真本事的。”

    文骏不屑一顾，“她爹谁啊？”

    “你看看你，我看过她做的方案，如果我们不是因为杨总那边的关系，就她那方案真可以。”

    文骏摇摇头，”国外名校毕业，有能力很正常，但要不是她爹，也没有她施展的机会。她爹谁啊，能搞定吗？”

    “一个上市公司的高管，算不上多大人物，”徐斌驰叹口气，“知道你看不上这些温室里长大的小公主，放心吧，我会解决的。”

    “千帆的项目要加快进度了。”

    刚往外走的徐斌驰回过头来，似乎看出了文骏的意思。

    “早点给那群王八犊子找点正事做。”文骏补充道。

    徐斌驰点点头，顿了顿又折回来，“那我得增加些人手，我把那大小姐弄走，她肯定带走几个得力干将，现在千帆团队本就人手紧，再加工作量他们也撑不住。”

    “你自己看着安排吧，对了，可以让那个新来的，李路青过去。”

    徐斌驰皱皱眉头，架起左胳膊比了比，“这个？”

    “嗯。”文骏抬头看向李文青，又补充道，“他今天讲得不错。”

    李路青得知自己被调到千帆项目的时候十分意外，他没想到这一切来得这么快。更快的是，他上午被通知要准备接手新项目，被扔了一堆资料还没来得急看，下午就接到徐斌驰从内部通讯里发来的即时消息：“一会文总要去码头开个会，实地考察，你一起去，25分钟后出发。”

    收到消息时，李路青刚从便利店的袋子里掏出面包，他早上开了个会又急着看资料，错过了饭点，还是王欢凌灵他们几个出去吃午饭时帮忙捎带的。李路青两眼盯着电脑，手下盲目地用力一撕，面包从包装袋里蹦出来，酱汁的那一面差点落到电脑键盘上，李路青慌忙一捞，总算把那劳什子的面包捞到怀里，白色的衬衫上却粘上了淡粉色的沙拉酱。

    李路青心里暗骂一声，他急忙把面包往桌上一放，抽了两张纸巾在衣服上一顿猛擦，好在沙拉酱颜色浅，不细看并不明显。李路青喘一口气，拿起可乐打算喝一口压压惊，不知那饮料瓶受过什么颠簸，李路青刚一拧开，就和公司门口那喷泉似的，放出一股气势汹汹的滋滋声。

    深色的可乐盖过了刚才淡色的沙拉酱，但在不能相融的油渍区域，形成两块不同深浅的污渍。李路青急忙跑到洗手间，脱下衬衫，在水龙头下一阵冲洗，很快半件衬衫湿透了，他绝望地抬头一看，自己的背心上也沾上了可乐渍。

    不得已，李路青向王欢求助，好在对方在办公室备了件“战袍”，专门准备着开重要会议的时候穿。李路青千谢万谢，匆匆忙忙穿戴整齐，赶到楼下时，差点就要误了时间。李路青气喘吁吁坐上车的时候，还挨了文骏一顿瞟。

    车子穿越过市中心，驶向遥远的海港码头。李路青坐在商务车的最后排，午后的阳光晒得车里暖烘烘的，他有些昏昏欲睡，车子在高速路上飞驰，直到临港，有些不平的国道颠得李路青脑袋连磕了好几下窗。他连忙抹抹脸，整整衣服，偷偷看向文骏。

    会议在码头一处简易的工程办公室里，简短介绍了下目前的情况，重要的还是实地观看，李路青跟在文骏和一行人的身后，一边听一边在笔记本上记着。下午的阳光格外灿烂，空旷无物的码头被太阳照得一览无余。一行人都头戴着工程帽，文骏也不例外。李路青向来怕热，被这赤裸裸的太阳晒着，衣服帽子背包都黏在身上，别提有多难受，笔中段的橡胶套都似乎要晒化了，黏在手心里。

    港口这一片将来要建设得很多，现如今还是空空荡荡的，偶尔有几个巨大的机器在打桩，几辆工程车开过，扬起一片灰沙。远处急速驶来两辆黑车，这边的人都正专心看一处讨论，说着这里要建分储中心。

    李路青走神地看了一眼，黑车很快朝着这边而来，转瞬间就停在了眼前。是有什么事吗？李路青脑袋里想着，又多看了几眼，只见黑车还未停稳，四面车门赫然全开，冲下来几个气势汹汹的人，拎着白色塑料的大桶，李路青脑子里轰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