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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才回过神来。 他往群臣间掠了一眼,冷不丁道:“袁将军不辞千里,来同朕祝寿,如今怎的不见人影?” 他这就要发难了。 只是话音未落,殿外便传来一阵沉雄的铃声。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那声势瞬间压过了乐工手里的簧片,仿佛黑压压交坠的箭镞。只有战马才会配这么沉重的青铜铃,里头的铃舌乃是精铁攒成的小球。 因此铜铃摇荡间,铁马冰河席卷而来。 赵株惊道:“来者何人?这里怎么会有战马?” 来的显然是庞然巨物,远比战马更为巨硕。一路列队踏在厚厚的盘金丝毯上,震得殿门嗡嗡震鸣。 “陛下,臣来迟了,望陛下恕罪!” 这声音甫一入耳,满朝文武无不骇然色变。 袁鞘青那瘟神,果真回来了! 殿门轰然洞开,两列闲厩使鱼贯而入,皆单臂扣一副锁子铁甲,停着只着半人高的海东青,雪羽鹤斑,双目湛然如铜丸,显然是凶性未褪的绝品。 “这是臣献给陛下的寿礼,”袁鞘青缓缓道,“这海东青生性桀骜,却是一等一的猛禽,陛下得其为伴,来年围猎,必能力搏猛虎。” 他倒是无礼至极,隔着殿门,便敢同天子朗声说话。 赵株道:“袁将军既然前来祝寿,为何候在殿外?” 袁鞘青大笑起来。 “陛下恕罪,并非微臣无礼,而是这第二份贺礼,颇有殊异,还待陛下和诸位大臣亲自出来一睹。” “什么东西,还需要瞒瞒藏藏,不敢显露人前?”赵株道,当即疾步走下丹墀,额上珠旒乱晃。 解雪时按剑立在他身侧,被他急匆匆捉住了手腕。 “走,太傅,且去看看袁将军挖空心思,究竟卖的什么药!” 只见门外立着的,赫然是一行通体雪白的巨象! 巨耳如蒲团,一翻一摆间,遮云蔽日,象背上垂着织锦嵌金的厚毯,金丝为络,珠玉相辉。长牙晶莹如雪,说不出的宝相庄严。 象足竟也仿着马蹄铁,包了四朵赤金莲花,仿佛自佛国而来,通身祥瑞之气。 袁鞘青屈着一条腿,坐在象背上,战甲未脱,外罩一袭猩红重裘,猎猎翻飞,衬他猿臂蜂腰,无端悍烈。双目精光熠熠,倒像是封泥刚开的烧刀子,冷冷地浇洗在剑锋上。 那双眼睛,又含着隐约的笑意,攫在解雪时的面上。 “多日不见,解太傅似乎不甚康健,”袁鞘青道,“我遣人送来的麟珠丸,太傅可有用过?” “承蒙袁将军挂念,不过是旧疾罢了,已经好些了。”解雪时道。 袁鞘青笑道:“太傅可要好生保重,有太傅在一日,陛下便可得一日高枕无忧。” 他话里带了点剔刮不净的刺,既是轻蔑,又含着酸,听得人心头犯堵,透着点冷冷的不痛快。 赵株还没寻着由头发作,袁鞘青已经话锋一转,道:“陛下,这巨象乃是臣自莲目夺来的。他们精于驯象,那一队亲卫象兵着实不凡。臣这象驯了也有一段日子了,不敢说如臂使指,也自有一番默契,陛下可愿一观?” “准了。” 袁鞘青微微一笑,一击掌,那巨象立时扬起长鼻,团团转圈,温顺如少女一般。偏偏四足粗壮如椽柱,垂着个橐囊般沉甸甸的圆肚皮,强自摇尾摆腹,好不滑稽! 象鼻一翻一卷,也像是异域舞姬白光光的臂膀,柔若无骨地摆动着,鼻上还套了几枚层层叠叠的金钏,叮铃铃作响。 饶是解雪时面色再冷,也被这滑稽戏逗得眉头一松。 “借花献佛!”袁鞘青又击掌道。 话音未落,象鼻闪电般弹出,只留下一道残影,如一股软索般,锁上了解雪时的腰。 那象鼻没什么攻击性,只是像是嘤嘤乞乳的幼儿般,探进他的官服间,摇来摆去,连亵衣的襟口都被蹭湿了一片。 光洁的颈侧,甚至被这恶象蹭出了个红印,狼藉不堪,还沾了些湿莹莹的黏液。 解雪时一手扼住象鼻,在上头轻轻一拍,也没用几分力气。那象鼻立刻受了挫,蔫蔫地,顺着官服滑落下去,转而摄住他的袖口,摇晃起来。 那双棕褐色的眼睛,既温顺,又通明,看起来果然一团天真。 解雪时腰间一轻,挂着的承露袋不知什么时候被它拧在鼻端,献宝似的往头顶一甩,落在了袁鞘青手里。 袁鞘青攥着承露袋,大笑起来。 赵株大怒,忍不住道:“袁将军出手不凡,果然深谙巨象习性,雅擅同牲畜为伍。” 袁鞘青道:“那是自然。这象随我久了,便对太傅一见如故,也是寻常。” 他泰然自若,油盐不进,又有丈把厚的面皮,赵株哪里能奈何他? 这一对君臣,又皮笑肉不笑地寒暄了几句,各自拂袖而去。 第23章 只是赐宴的时候,袁鞘青刚一落座,就见内侍捧来一盅浆黄色的酸米饭,透着股子发酵时特有的闷湿味。 “陛下怕将军久居塞外,一时间吃不惯中原菜色,便遣奴才端来一盏水饭,为将军开胃。” 袁鞘青一口下去,舌尖上酸的甜的苦的麻的,便跟翻了酱缸似的绽开了花,他也没料到这小皇帝偏狭至此,险些喷出一口饭来。 他两手推着案,伏首剧烈咳嗽了一阵,失手把酒盏撞落到了地上。 ——砰! 赵株停了箸,皱眉问道:“是谁殿前失仪?好生不成体统。” 当下里诸位大臣噤了声,四下里一瞟。 赵株正在气头上,双目湛黑,毫不客气地扫视下去,这一看,倒看出了些意外端倪。 “刑部诸位爱卿呢?怎的少了这许多?” 解雪时微微一怔,果然不见阎翡踪迹。 以阎翡古板守礼的性子,怎么可能不告而辞? 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竟然掠过一缕不详感。 这隐晦的不安很快到达了极致。 内侍捧上来的菜,乃是一品炙鹿肉,最是筋道,那些年迈的老臣牙口不便,便有内侍配了薄如蝉翼的银匕,为他们剖划。 解雪时素来不爱沾这些荤腥,但见这银匕制式精巧,锋芒内敛,仿佛名家手笔,便信手取来把玩。 谁知道那银匕光滑如鉴,锋刃又奇薄,他心神不宁,竟是指腹一痛,被割出了一条细狭的口子。 自他剑术大成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受剑刃之伤,着实不可思议。 红珊瑚珠似的血,立刻滴坠到了银盘上。 啪嗒。 与此同时,殿门再一次被撞开了,五六个禁卫,竟然压制不住一个浑身浴血的妇人,任由她跌跌撞撞,号哭着冲入殿中! 那妇人云鬓蓬乱,满面血污,被泪水冲出两道白光光的泪痕,这才得以略窥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