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下长将及兮,雍乱止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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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多高的赤纹花豹威风凛凛的立在湖心巨石上,昂首蹲望天际,颇为神灵。 岸边站着一个青衣如竹的年轻男子,脚下蜷着一尾狸猫。 猫尾缠绕在男人的腿上,一挠一卷撒着娇,男人并未理会。 男人久长的盯着面前的湖面如木塑般无声无息,周遭刮起了风,一半枯萎一半茂盛的垂柳扬舞柔长的枝条。 湖面平静无纹,风过不留痕,如一面光滑得不属于此空间的古铜镜面。 那人卷了一根枝条,侧头回望某处,幽幽太息,“殿下啊,原来是我错了。” 熙……熙和? 扶苏茫然的眨眨眼,定神一看不见梦中之人,眼前是浅黄的寝衣和敞开的领口里麦色的健实肌肉,有了触感的双脚好像踩在同样结实的大腿上。 嬴政未睁眼,面有倦色,将小团子往怀里按了按,“再睡一会儿,做什么梦了嘀嘀咕咕,含糊得又说不清楚。” 扶苏回想着那个没头没尾的梦,小巧的手指卷着寝衣领口,指尖无意识的点在嬴政的皮肤上,梦中那个是魏曦冉,不过又不太像,脸一样气质不一样。 没等他想完,两手就被扯离了嬴政的脖子,扣在宽实的掌心中,他听到嬴政一声带着倦意的低喝:“老实点,睡觉。” 扶苏打了个哈欠,想说自己睡饱了不困,然过了一会儿便觉得困意袭来,眼皮又阖到了一起,想入梦寻找答案,潜意识告诉他那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不过后来他再也没梦到过。 小夏子秘密从离宫带回来一道惊人的消息,太后和长信侯嫪毐私下达成共识——秦王政死,立嫪毐之子为君。 小夏子抖如筛糠,赵高陪跪在一侧大气也不敢喘,他们以为嬴政得此消息后会发怒,没想到堂案上的君王轻击几案,无声的笑了笑。 荒诞大逆不道的言论,嬴政如拂去衣袍上的尘埃般随意,仅淡淡说了句:“奇闻奇观,寡人也开了眼界。” 秦国的太后与一个内侍私生两子,藏匿雍城离宫,不思国祚,贪图肉欲,不以为耻,反而要将他取而代之,古今罕见,恒古未闻。 嬴政捻断一根羊毫,复又笑了,转身推开一堆书简,取出一个密匣。 转动机关打开了锁,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对白玉制成的鹿符,持此符者,可号召王族密兵,这是他那短寿的父王留给自己的一道保命符。 庄襄王弥留之时留下了一道密诏,叮嘱:“我子政少年即位,及加冠亲政尚远。冠礼之年若有艰难,当开此诏。” 诏书上曰:“拜驷车庶长贲为君爵,起王族密兵可也。” 便是没有这道符,嬴政也有信心扫平前进道路上的阻障,此刻他拿着鹿符,不合时宜的回想起他那个父王和母亲之间的点滴,仔细思量察觉到往常被忽略掉的怪异。 父王和母亲感情说好不说,说差但也不冷落,处在一个十分尴尬的平衡上,亲不亲远不远。 那个时候,父王会不会就已经预感到这个女人会给秦国的后宫带来一场风波了,他可有预料到这场风波很有可能会席卷到朝堂的安危? 原来父王没他所想的那般庸弱,对吕不韦是有防备的,可防备了他的枕边人么?大概也是有的,父王不是一直没立后么。 哪怕自己通过了少学考教,被立了太子,父王却似乎没有封母亲为王后的意思。 嬴政摩挲着玉符赞同他父王的英明,此举算得上智慧,无才无德却有野心之徒被捧上了高位,才叫灾难呢。 年轻的秦王心里悄然落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决定了日后他对于女人的疏远不信任的态度,决定了他的独断多疑,是以他此生都为立过王后。 无论明里暗里多少阻拦,都未能阻止该来的一切。 秦王政九年二月初二,王携百官赴雍地之蕲年宫,吉日加冠礼。 离宫前夕,嬴政将扶苏送到了兰池宫。 风雨欲来,扶苏表现出了远超同人的镇静,反过来宽慰嬴政让他安心离去,从历史的轨迹来看,嬴政此行必不会有事,他没理由担心。 嬴政放心不下,他不想把扶苏留在咸阳,可雍地更加危险,思虑再三让蒙毅带了一千精兵埋伏山林,守卫禁宫,并叮嘱扶苏,“王儿认真听父王说,一定乖乖待在这里,听蒙毅叔叔的话,等父王回来接你,不许乱跑,知道吗?” 小扶苏和小蒙溪一左一右盘腿坐在几案上摆弄一盘围棋,不能说是对弈,只能说在玩。扶苏点了点头,喝了口茶,落下一颗白子。 “该你了。”扶苏对蒙溪说。 蒙溪捏着黑子见嬴政露出不虞,迟迟不敢落子。 嬴政从后面伸手捧着扶苏的小下巴,把他的脸扬起,不悦地道:“父王和你说话,你看着父王。” 扶苏睁着一双黑葡萄的水亮大眼睛,既认真又诚恳,满是信任地道:“我记得啦,不出去,在这里等你来接我嘛。” 嬴政将信将疑,“能做到么?认真一点。” “父王,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扶苏抓着他的手指一脸严肃,信心十足,“我相信父王,你一定会回来的。” 嬴政动了动唇,弯腰在扶苏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柔和了声调,“好,父王答应你。” 扶苏脱开他的手,捻起一颗白子,奶气未脱的小嗓音有点诧异的问蒙溪,“愣着做什么,想这么长时间还没决定在哪儿落子么?” 蒙溪抿了抿唇,收回复杂的目光,把注意力重新放到棋盘上,迟迟不能落子。 嬴政瞧着两个小团子煞有介事的你来我往,旁若无人玩得欢快,十分怀疑扶苏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告诫听了进去。 但他也没多少时间耗在这里了,三令五申告诫蒙毅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全扶苏,他将蒙溪也放在这里,自是不怕蒙毅不尽心。 秦人谓二月二,龙抬头,意在二月初二多逢惊蛰节令,春雷响动,苍龙布雨,万物复苏,乃春运之首,四季之始。 在风和日丽这日,王驾离宫,秦人空巷而出,挤在渭水河两岸,争相目睹秦王风采。吕不韦亲自率领留守都城的所有大臣官吏三百多人,在郊亭为嬴政举行了隆重的贺冠饯行礼。 嬴政撑着扶栏侧倾身子,放低了声音对随车的吕不韦说:“仲父,政去了,咸阳城内一切事宜托付你了。” 吕不韦肃然点头,“大王放心,一切有老臣。” 嬴政目光深沉,忽然问了一句:“仲父为何想着,是想效仿商君么?” 吕不韦心头重重一跳,抬头去看年轻的秦王,这个少年在他没有注意的地方长成了足以独当一面的君者,有着锋锐无比的锋芒和极强的洞察力。 嬴政拿他和商鞅做比是何意?脑中念头飞转,吕不韦沉声道:“老臣一切都是为了秦国,只愿吸收先贤之长,得以辅佐大王,稳固河山。” “仲父苦心,政十分感动。” 如何能不感动,若不是你将嫪毐送到母后身边……呵!捺下眼底一抹血意,嬴政想起那张推动他亲政大典的诏书。 入雍的旨意是太后书诏的,其中深意不想自出,然那诏书上只有让他去蕲年宫暂居,没有任何具体的安排。 君王加冠,国之大典,法度严苛,条框具在,一丝一毫都错不得。 可太后的诏书上居然还有嫪毐署名,内容里既无三司会商,又无太庙卜吉文书,三无王臣护卫诸般事宜的一字半句。 嬴政情绪平静得很,居然开始期待蕲年宫等候自己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份大礼。 “能为大王分忧,老臣三生有幸。”吕不韦道。 嬴政不动声色附和了句:“能得仲父忠心辅佐,乃寡人最大的幸事。” 吕不韦皱起了眉头,嬴政的态度教他不太安,刚想说什么,异变陡生,万里晴空之上一道惊雷滚滚而过。 吕不韦面色极快恢复如常,奉上一爵百年秦酒。 “请大王饮饯行酒。” 头顶又炸响一道闪电,嬴政也镇定至极,肃然伸手接过了酒爵,一饮而尽。 手腕重重一放,“砰!”的一声将青铜酒爵砸回了托盘。 四下寂然,纲成君蔡泽呷呷一声狂呼:“晴空霹雳,飞龙在天!” “飞龙在天!秦王万岁!”原本怔愣不知所以的官员庶民恍然解兆,顿时爆发出一阵弥漫原野的山呼海啸。 年轻的君王嬴政仰头望了望天,薄如刀削的唇微微一弯,对天拜倒高诵:“上天佑秦!万里河山永固!我大秦臣民万幸也!” 大臣吏员们齐刷刷跟着拜倒。 万千庶民也跟着黑压压拜倒。 上天佑秦的声浪便潮水般掠过了渭水两岸。 正当午时,冠礼大臣蔡泽一声宣呼:“王驾起行!” 大片旌旗车马便在原野上辚辚启动了。 散发无冠的嬴政着一领绣金黑丝斗篷,站在粲然金光的青铜轺车的九尺伞盖下,随着秦王万岁的滚滚声浪在人海中缓缓西去,端庄威严得天神一般。 夜幕深垂,难眠的扶苏披衣下床,摸索着点燃了烛火,举着蜡烛踩上小案推开了窗户,乌云遮蔽了天空,星月不得见。 “殿下不睡吗?”窝在小榻上守夜的蒙溪坐了起来,从枕头下摸到了藏在下面的短刀才放了心,爬下床走到扶苏旁边,“殿下在看什么?” 扶苏指了指乌沉沉的天空,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蒙溪哥哥,要变天了。” 蒙溪看了看天色,“是要下雨了么?” 烛火被一阵风吹灭,扶苏松开了手指,红烛从他的手里跌落到了窗外堆生的杂草丛中,趴在窗台上撑着下巴看向远方,目光幽远。 不是要下雨了,是秦国的天要变了。 小手捏紧了璎珞项圈上嵌入的平安玉扣,扶苏没有再说话,心底祈祷着,希望父王不要有事,他答应了会来接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