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将离一觉睡到中午，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发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身上虽然酸痛，但是很干爽，是被清理过了。 他去餐厅吃饭的时候只看见安妮，于是老老实实把饭吃了个干净。 “小少爷，祁妄少爷说如果您有精神，让我带您去外面转一圈。” 将离歪着头想了想，对安妮说：“我想去美术馆。” “好的。” 安妮帮将离穿上宽松的休闲装，细心地用遮瑕液盖住脖子和锁骨的吻痕。这对兄弟之间的关系在总督府上下只有她知道，小少爷遭人绑架的事件之后她作为小少爷的贴身侍女被选进公爵府，虽然身为Beta，但是出色的业务能力和忠诚心让她脱颖而出得到公爵的信任。 周一的美术馆略显冷清，安妮静静地在将离右后方一个身位的距离跟着，原本她想让馆长清场，但是将离阻止她说其他人花了钱进来怎么能赶走人家，只好作罢。 最近联邦和欧亚共和国之间摩擦增多，宇宙的这些殖民地也不免在两方势力之间摇摆，上个月原南太平洋联邦所属殖民卫星纳斯卡3号就宣布公投独立，欧亚共和国当天就宣布承认其独立地位，导致联邦调动第十六集团军增派纳斯卡2号进行威慑，小规模武装冲突延续至今。 阿波利乌斯的民众虽然亲联邦，但是紧邻亲共和国的工业都市波奥提，如今新总督上任不久，多些防备总是好的。 将离停在一幅地球时代的油画前。 画布上描绘了古代地球人信仰的神明，祂手持太阳一般的火把，光照耀云层上方，神们载歌载舞欢乐无边，而云层下端的人间则昏暗混乱，扭曲而痛苦的躯体挣扎着陷入漆黑沼泽。 “哥哥，你看我画的好看吗？” 小将离举着画板，跑到哥哥面前展示自己的得意之作。 小祁妄弯下腰用手帕擦了擦他的鼻尖说：“颜料都弄到脸上了。” “我画的是我和哥哥！” 哥哥摸着弟弟的头，夸他画的真棒…… 陷入回忆的将离被一声小孩子的尖叫惊醒。 安妮挡在他身前，一个小女孩被推得坐到地上，愣了一秒就开始哇哇大哭。 “怎么回事？” 将离看着如临大敌的安妮，没反应过来这小孩子为什么会哭。 “她刚刚朝您冲过来，我只是一时心急，抓了她的胳膊。” “小姑娘，这位姐姐弄疼了你，我替她向你道歉，你还好么，需不需要去看医生？你父母呢？” 将离推着轮椅过去，抬起小女孩的胳膊瞧了瞧，没有大事，就是有点发红，估计还是吓得。 小女孩见他看自己的胳膊，一时间忘了哭，一抽一抽地瞪着大眼睛。 “大哥哥，你真好看。” 小女孩一字一句地说得认真，把将离逗得弯了嘴角。 “谢谢，你也很可爱。” 将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小女孩的父亲正巧在这会儿赶了过来，抱起自己的女儿就朝将离道歉。 “小孩子哪有什么错，我家姐姐怕她撞了我的轮椅抓了下她的手，也不知道抓得重不重，如果要去医院，您可以联系我……” “不用不用，真是不好意思！” 小女孩的父亲没等将离说完话，就像是逃难一样带着女儿走了。 “是属下失职。” 安妮低下头。 将离摇摇头，：“别告诉我哥。” “可……” “算我拜托你，行么。” 将离拽着安妮的袖子，语气十二万分的可怜。 “……好。” 得到肯定的回复，将离笑了笑：“咱们回去吧，我腰有点酸了。” “好。” 安妮推着将离离开展厅。 远处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一直盯着将离直到消失。 翌日。 助理面色凝重地将一份报道放在祁妄面前。 【未上任副总督美术馆令保镖殴打小孩】 【即将上任的副总督性格恶劣的真相】 【深挖蒙特兰公爵家秘辛】 “给安妮打电话。” 祁妄点了点太阳穴，把那些新闻快速浏览完，心里已经差不多有了底。 安妮接电话的时候正在帮将离梳头发，因此通话全程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把电话给我。” 将离向安妮伸出手。 “少爷，小少爷要跟您说话。” “……让他接吧。” 将离拿过通讯器，开了口：“哥。” “嗯。” “你不要怪安妮，是我不让她清场，也是我不让她告诉你那个小女孩的事，对不起。” “明天是你的就任仪式。菲奥娜会来。” 祁妄说完这句话就挂了。 将离愣愣地拿着被挂断的通讯器，半天没能回神。 菲奥娜·S·赫拉迪克，赫拉迪克侯爵长女，哥哥的……未婚妻。 那个晚上将离是在客房睡的。 安妮和两台家务机器人收拾了好几个小时，才把将离卧室恢复原样。 祁妄看着监控里将离砸东西的过程，不发一言。 总督府。 副总督就任仪式当晚。 富丽堂皇的大厅内站着各式华服男女，穹顶上星河流转，象牙白的立柱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动物，立体影像形成的热带鱼在人群中游动。 “请副总督发表就职宣誓！” 副总督不比总督，就任仪式不过是念个稿子然后大家开始享受宴会的流程罢了。 将离推着轮椅上台，面对台下那些他完全陌生的面孔，耳朵里有刺耳的声音一阵一阵折磨他的神经，像蒸汽机车碾过他的脑子，让他头重脚轻。 然后他看向右手边。 祁妄穿着华丽的总督服，手臂挽着一袭珍珠色蛋糕裙的菲奥娜。 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天生一对。 将离在众目睽睽下从轮椅上站起，一开始有些摇晃，但他扶着缀满鲜花的演讲台稳住自己没有倒下。 他开始背诵宣誓文。 每念一个字，腿上的疼痛就加深一分。 他就像刚和女巫做了交易得以拥有双腿的人鱼，赤脚踩在惩罚罪人的尖细木桩上，木刺穿透了脚掌，浸满鲜血，可他毫不后悔。 “宣誓完毕。” 他缓缓坐回轮椅，安静的大厅里响起了第一个掌声。是来自菲奥娜的掌声。 大家如梦初醒一般，稀稀拉拉地开始鼓掌。等掌声持续得足够久，将离才推着轮椅离开。 将离说要去花园吹吹风，不想留下来参加宴会，于是安妮陪着他。 阿波利乌斯没有真正的四季，温度是恒定的22℃，但总督府有智能气候调节系统，可以模拟出地球的温差和湿度变化，因此十分适合植物生长。 将离穿过葡萄藤，走过郁金香和樱桃林。 花园中心是一片心形玫瑰丛。 这园子里的玫瑰花是前任总督留下的，据说是为了深爱的情人亲自从地球运来种子，再亲手栽下。 对着那片玫瑰沉思了片刻，将离忽然有种冲动，他叫安妮带他去画室，说自己久违地想画画了。 “小少爷，您不休息吗？” “我不想回去。菲奥娜今晚肯定会留宿。” 他一点也不愿想象着那二人耳鬓厮磨身躯相缠的画面，像个无能为力又固执的傻瓜一样睁眼到天亮。他要做点什么把这个晚上熬过去。 总督府的画室是专门为将离新布置的，同他在公爵府那个画室的装潢一模一样。 尽管电子绘画省时省力早已成为主流，他还是更青睐被淘汰的传统画法。 用笔刷在调色盘上一点点融合出自己想要的色彩，是美妙又快乐的过程。 画室的灯就这样亮了一整晚，人造太阳的曙光升起时，安妮推着睡着的人轻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