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他知道他好，但他不知道的更多。

    周名璟向酒吧老板辞职了，其他同事也知道了这事，有好几个上来问他为什么。老板多少知道他经济不富裕，不痛快地说了句找到更好的东家了呗，给他结了最后半个月的工资，臭着脸让他滚。

    酒吧的调酒师宁润是当初手把手带他的，是个和善的眯眯眼，平时里一贯带着笑，跟脾气暴躁的老板不是一路，此刻却也表情冷淡地看着周名璟。

    他手里擦着酒杯，动作不停，冷漠地说：“你干得好好的要辞职，知道这样会给酒吧带来多少影响吗？”

    “对不起，”周名璟向他们鞠了一躬，诚恳地道歉，“我可以工作到有新人来应聘成功。非常抱歉。”

    宁润似乎笑了笑，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如何，转身走了。老板烦躁地抽着烟，把其他看热闹的人都赶跑，他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似的，最后只是挥挥手：“你走吧。”

    周名璟又沉默地朝他鞠了一躬，才转身离开。

    老板为人粗犷，对他却很好。宁润看上去油盐不进，却总喜欢对他开玩笑，也是他教自己认酒和调酒。

    当然还有更多的其他人。比如经常跟他一起值班的服务员小印，天天叹气抱怨自己找不到女朋友，摆着那一副厌世的样子，却会出来给自己挡酒。

    还有另一个男生叫天薰，长得跟女孩子一样，因为可爱所以很受欢迎。他对别人都是笑脸相迎，就只对周名璟摆冷脸看。但天薰有一身跟他相貌不符合的武艺，会冷着脸挡住找茬或者骚扰周名璟的人，把那些人按着往死里揍。

    周名璟不知道这些人算不算朋友，但他们确实在自己的本分之外对他很好。

    他第二次这么早就离开酒吧，上一次是因为顾温生病了自己请了假。周名璟算是劳模，不常请假，一通电话把他叫过去，他匆忙赶到医院才发现已经有人在照顾顾温了。

    顾温有家人有朋友，在学校里也受欢迎，关心他的人不胜其数。

    他们交往的事没什么人知道，周名璟不是宣扬的人，顾温更是捂得死。周名璟就只好在医院外围徘徊，等到他的朋友们都走了才进去。

    他们锁着门在病房里接吻，顾温被亲得心脏乱跳浑身发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会把生病传染给周名璟。

    周名璟垂着眼睛说没关系，瞳孔里染着震动的笑意。这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人，刚才的委屈烟消云散，就地掩埋。

    他没说自己因为刚上班就擅自请假被老板骂了一顿，也没说自己坐在医院外面的椅子上假装不认识顾温的朋友，更没说自己看见他的朋友们一个个离开、过了很久之后才进去。

    当然也不会告诉顾温，看见他享受着朋友送来的餐点，自己默默地取消在路上挑选半天才点下的营养餐，最后为自己什么也没为他做而偷偷感到窘迫。

    这些东西当然不用说，顾温也没有必要知道。

    周名璟对他好他知道，但他不知道的更多。

    周名璟辞职的原因没有告诉老板，当然也没有告诉宁润小印天薰还有其他人。就像是不告而别，这样才显得更加可恨。

    他们应该会忙碌一阵，为周名璟的离开买单，也许会咒骂他，像骂一个不负责任的酒鬼。

    他不想再因为什么事情跟顾温吵架，那样会把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推越远。不止一次……如果顾温真的在意，那么辞职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辞职之后第一次那么早躺在床上，他暂时找不到新的代替职业，只好多打几单游戏代练。代练赚钱不多，他打到深夜，其实已经算深夜，但比起以前的作息，还算是早。

    顾温已经睡了，在梦里察觉到他似的，就蹭过来抱住他。

    周名璟失眠了。

    这不知道是第几次，但总归不多、却不是第一次，时间对他来说那么宝贵。不管是学习还是工作的时候，时间都是他挥霍不起的东西。因此他会强迫自己睡觉。

    他打开手机看看，之前自己给介绍工作的表哥发过去的道歉信息，还没有收到回复。

    道歉。

    对于性子冷淡的周名璟，让他道歉是奢侈的。只有他认为自己真的错了，他才会道歉，而且利落干净又诚恳。但他总是正确的。

    只有在顾温的事情面前他才会犯错。

    例如那几个月前的冷战，他都以为两人要分手了。顾温淋着大雨跑来敲楼下的门，向他低头认错。

    他向周名璟认错，但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他的确看不上酒吧服务生的工作，心底始终认为那工作带着点晦涩的意味，还会被人看轻看低。

    但他喜欢周名璟，他不想跟周名璟形同陌路。

    顾温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周名璟面无表情看着他，心却疼得一缩一缩的。他那时候心想，顾温怎么会错，错的明明是他自己，错得离谱错得可笑。

    顾温身体素质挺好，就在他这，却似乎总容易生病。那次淋雨结束就发了次低烧，靠在他怀里说不要去医院。

    周名璟给他打湿毛巾敷额头，轻轻地把自己的手背贴在他的脸侧，被他抓着手死死不放。

    他说：“再也不要和我冷战了……”

    周名璟蹲在床边，任他抓着自己：“好。”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为顾温淋了多少次雨，不记得上学的时候排队排了半个小时上学迟到就为给顾温买牛奶，不记得自己发高烧的时候一个人倒在家里，最后趁着那片刻清醒爬到床上，任由梦境的黑暗吞噬整个世界。

    他会为爱人妥协。

    周名璟关上手机。即使没有丝毫睡意，他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顾温醒来的时候，周名璟已经做好了早餐。是简单的煎蛋和面条。

    顾温随口说了句要去学校吃，正要出门，周名璟拉住他问：“等你放暑假，我们跟周烊一块出去玩吗？”

    顾温愣了一下，周名璟比他还忙，能跟恋人出去约会，他当然开心，但是带上周烊，这约会自然就变味了。还不确定具体的时间，况且他两的关系，同性恋，并不是什么能宣之于人的事情。因此顾温显得有些犹豫。

    周名璟不想让他为难，说：“……爬山也累，不去也没关系。”

    “去。”顾温朝他笑了笑，“去啊，能跟你一起出去，我求之不得。”

    他凑上去，在周名璟的脸侧亲了一下。

    周名璟浅浅笑了下。

    初雪新梅般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