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
第一章 入春后寒意料峭，第一场雨下在三月中旬。 路上泥泞，沈衾在路灯下抽了根烟。烟雾在灯光下萦绕，他眯着眼呼出一口气，等烟味散了些方抬脚步入家中。 刘姨习惯在他晚归后在一楼留一盏暖色落地灯，免得进了家看不见。家里十分安静，他脱了有些潮湿的大衣挂在衣架上，去冰箱拿了瓶冰水喝，随后便上了楼。 事实上留灯是沈衾要求的，他刚搬来时觉得没有生活气，叫家里道阿姨晚上给他留灯，且灯暖色居多，冷色调很少。 他走到二楼时看到琴房缝隙中透过一点光，很细微，刚要过去，便听到有细微的哽咽声自旁边的房间传出来。沈衾一愣，看了一眼旁边的屋子——那是刘姨的房间。 ＂刘姨？＂ 哽咽声顿住，随后一阵很轻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刘姨穿着棉拖开了门，借着走廊的光抬头看他，小声说：＂先生回来了。饿了吗？＂她看起来有点憔悴，脸色不大好，因为刚哭过，眼中还浮着红血丝。 ＂我不饿，您还没睡？这么晚了。＂沈衾灌了一口冰水，拧上盖子，＂您怎么了？＂ 刘姨摆摆手，很勉强地笑了一下，＂没什么大事。＂ 沈衾见她不想说，就没再问，＂早点睡吧，不舒服明天就休息休息。＂ 刘姨应下，轻手轻脚关上门。 沈衾清醒不少，单手推开琴房的门。 此时已过了凌晨了一点，琴房中的钢琴没关上盖，架子上有几张手写谱，穿着灰色棉质长袖的许蕴手里虚虚搭着黑色水笔，趴在桌子上睡得很沉。桌前的台灯是暖色，不大刺眼，沈衾在门口立了一会儿，慢慢走向许蕴。 桌子上凌乱的五线谱一部分被许蕴压着，一部分要掉不掉挂在桌子边，颤巍巍的，上边写满了沈衾看不懂的音符。沈衾只瞥了几眼，就微微弯腰，想要带着许蕴回卧室睡——压一晚上胸口，第二天肯定要难受。 沈衾一动许蕴就醒了。 “……”他下意识躲了沈衾一下，微微眯着眼，看起来有些疏离，“……回来了。” 他嗓子哑得不行，沈衾一停，随后直起身体，垂着眼看他，“回房间睡吧。” 许蕴揉了一下眉心，随意拢了拢草稿，出去之前关上琴盖。 沈衾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上三楼，谁也没说话。他在客房冲了个澡，回到卧室时许蕴已经睡着了，微微蜷着，头有一半都埋在被子里。沈衾怕他闷着，慢慢将被子拉到他下巴处。 他们都太忙了，都在家的情况比较少，做这样的细微的小事沈衾并不介意。可能是习惯了，也可能是这样可以显得他们温馨一点。 沈衾从背后轻轻抱住许蕴，叹了一口气。 晚安。 沈衾心说。 · 第二天是个晴天，许蕴起时已经八点多了，房间没人，他揉了揉有些酸的肩颈去洗漱。前阵子他经纪人陈曦就说要去带他看看医生，念叨着脖子别出什么问题，他推脱了很久，现在陈曦已经打算找个按摩师了。 许蕴一手刷牙一手拿着手机回复未读消息，没精打采地。 卧室门这会儿开了。 许蕴抬眼，在镜子中看到沈衾走了进来，他停顿了一下，有点意外，继而垂下眼，没有作声。 ＂刘姨有点事回家一趟，今早凑合吃一口吧。＂沈衾神色平淡，不笑时有股冷峻之意。 许蕴放下手机洗脸，闻声道：＂出什么事了？＂话一出口，嗓音是沙哑的。 ＂她儿媳妇出了点事。＂沈衾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孩子没了。＂ 这种情况一般是保大，但孕妇也没少遭罪，刘姨着急，怕一个不慎儿媳妇也没了，一晚上没睡着，一大早就收拾东西说去医院看看，沈衾刚送她离开。 许蕴的下巴滴答滴答往下滴水，额前的发也湿了一点。他的面容在光下有一种不真实感，像雪一样，冷冷清清的。 “吃点什么？”沈衾披好外套问他。 许蕴擦掉脸上的水，有些语塞。他想了一会儿，沈衾看着他笑了，道：“就面条吧，我也就会这个。” 沈衾以前闲的时候还和他母亲沈君兰学过做饭，但过了几年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面条怎么做。后来工作没时间，请了刘姨，做面也没什么机会了。 沈衾有点牙疼地看着出锅的汤面，说：“应该糊了一点。” 的确有糊味儿，但面看起来挺好的。 许蕴尝了一口，“能吃。”只是闻起来糊了而已。 沈衾心说还挺好养活的。 两人凑合了一顿早饭，就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许蕴到书房往电脑里录谱子，录着觉得眼睛发胀，就闭眼休息了一会，才闭眼，他就恍惚着想睡觉了，头一晃，惊醒一看，已经过去十八分钟了，头针扎似的疼。 正巧这会儿陈曦给他打来电话。 “你看热搜了吗？”陈曦开门见山，“现在赶紧看。” 许蕴找到耳机连上，边接着陈曦的电话边打开微博，淡声说：“和我有关吗？” 陈曦压着火气“嗯”了声。 许蕴刚打开微博，就被卡退了，他怔了一下，再次打开，界面卡了许久才缓过来。 “我私信炸了。”许蕴扒拉了一下主页，映入眼帘的是部电影宣传，他随手点了转发，就去看了热搜榜。 “上次抄袭的事被那边压下去了，这回得奖飘了，那杜以清又开始作妖了。”陈曦咬牙切齿，“真当咱们好欺负了。” 许蕴应了几声，开始看前因后果。 抄袭的事他是知道的。 去年业内就传当红歌手杜以清有抄袭嫌疑，传到他耳朵里他也没当回事，后来这舆论要起来的时候，被杜以清那边找人压了下去，听闻是花了大价钱，不允许讨论这件事。不出几天，所有相关消息就都消失了。 陈曦那会儿也忙，没顾得上这种小角色，他更不可能关注，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昨天杜以清这首歌拿奖了，且不说奖有几分含金量，大小算个奖。他的获奖感言被网友剪了下来，直接上了热搜。 典礼上，他穿着高定，清秀的脸看起来很讨喜，微微哽咽着说：“感谢大家对我的认可，这样的成就是我刚开始做音乐时没想过的，……我会斩断前方的荆棘，努力走向……” 他是个流量型歌手，上热搜太家常便饭了。穿的高定上个热搜，和女人互动上个热搜，和男人互动，再上个热搜，流的两滴眼泪还被做成“绝美动图”，又是个热搜，明明颁奖的主角不是他，硬生生给人一种他是主角的错觉。 只是这回杜以清踩着许蕴营销，在颁奖典礼上掉的两滴眼泪太惹人烦，陈曦直接炸了。 对方的公关很强大，撤话题撤热搜，钱跟流水似的。 陈曦联系好公关才给许蕴打电话。 “姐，我太糊了。”许蕴笑了一下。 陈曦翻了个白眼：“大明星，你再闭关就真糊了。” 平心而论，许蕴不算糊歌手，刚出道两年那会儿红到大街小巷都是他的歌。就是这几年流量占主流，他看起来没那么火了而已。 许蕴用电脑搜了一下杜以清获奖的歌，点了播放。 “你还放他的歌？！”陈曦不可置信，气道：“太难听了，什么破歌。” “我小点声听。”许蕴毫不在意，顺手就拉低了声音。 唱功另说，杜以清的声音还是很清澈，火是有原因的。许蕴品鉴了一下这首歌，道：“擦边球比较多。”意思就是，不好直接判定。 “杜以清的公司的作风就这样，我等着他们来联系我们有点不大现实。这杜以清人模狗样的，真的好意思掉眼泪啊。”陈曦冷笑，“打官司吧，这不要脸的东西。” “这种程度的抄袭，怕是不好打官司。”许蕴揉了揉眉心。 “你不用担心。”陈曦说。 许蕴翻了翻私信，挑几个看，都是安慰的。他的头疼得厉害，没心情再看了，便道：“你看着处理吧，我去睡会。” “我听着你声音有点哑，感冒了？还是工作太晚？”陈曦提高了声音，接着说：“我早就说，别图那一时半会儿，写东西什么时候写不行？” 许蕴听着她的数落，起身往外走，“我去找找药。” “年轻人得病率太高了，你要注意一下，……” 一开门，就见沈衾在门外，似乎刚要敲门，手里还拿着一杯冲剂。“我先挂了，姐。”他挂断电话拿下耳机，神情恹恹的。 “先喝药，难受就去睡会。”沈衾递给他杯子，轻描淡写地扫了眼他的手机。他打量了一下许蕴的眼，摸了摸他的额头，松了一口气，“没发烧。” 许蕴忍不住稍稍后退了一点，犹豫片刻，随后接过杯子道了谢。 之后他们就没有交流了。 有时他们很亲密，有时又井水不犯河水，若即若离的。但不得不说，这种关系不会让他感受到压力，相处模式也是他偏爱的一种。 沈衾的温柔许蕴从来都不太当真，沈衾如果乐意，对谁都可以这么好，他并不是特殊的。 终归是钱色交易，没什么好值得说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