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同食粥

    腊月初八，寒雪天。

    “过了腊八便是年了，今年过年可要热闹些。”

    含元殿偏阁的书房里头，景和靠在垫了三层羊皮褥子的躺椅上合拢最后一本奏折，双手扶着扶手半坐起身来，笑看着坐在矮桌上奋笔疾书的谢自清，道：

    “谢卿可要添些茶水？殿内炉子属实烧得忒燥了点。”

    “……多谢陛下，微臣还能凑合，您要是热了，便将袄子敞开吧。”谢自清自顾自地说道，也不抬头，而是执笔又蘸了蘸墨汁，“要是君后殿下进来看见炉子熄了，可不得和我吵起来。”

    景和一瞧被猜中心思，也就不笑了，鼓起泛着粉红的腮帮子，将整个身体缩进身上这件宽大无比的雪狐袄子，远远看去倒是像极了个雪团子，只留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外头，躺回椅子上，叹了口气。

    他怎么敢自己擅自脱袄子呀。

    自从生下三个小宝宝之后，他的身子就亏虚的厉害，被闫路死马当活马医拉了条小命回来后，他家大将军就整日战战兢兢地生怕他受一点凉。

    上一回只是在换龙袍时听见他们家小四哭闹，他不过敞开了袍子去抱孩子喂奶，不曾想就被大将军抓住了，夜里被摁着欺负好几回。

    景和委屈极了。

    “君后也是为您的身体着想，陛下若是真是热极，不若多喝点水，”谢自清宽慰他，手里终于写完倒数第二本折子，正伸手打算拿最后一本，又忽然小声说道，“不过老顾的确烦人……没想到这么能烦人……”

    谢自清还没嘟囔完，书房大门倏地被打开，顾晏海高束长发一身黑裘，手里提着小厨房刚熬好的腊八粥，夹着一身风雪冷气跨进门里，问：

    “你说什么？”

    景和眼前一亮：“晏海哥哥！”

    顾晏海刮了谢自清一眼，随后收回目光看着景和红扑扑的小脸扬了扬手里的食盒，提唇轻笑道：“和儿，看哥哥给你带了什么？”

    “什么？”景和慢吞吞地坐起身，又慢吞吞地在地上站稳，才小步小步地跑过去抱紧了顾晏海的腰，“哥哥给和儿带了什么？”

    “慢点跑。”顾晏海揽着景和的背，揉了揉他散在后背的长发，“老潘刚熬的腊八粥，从大宝小宝俩小混蛋嘴里抠下来的，赶快来吃。”

    谢自清坐在矮桌后头有失礼数地翻了个白眼，感觉有点撑。

    景和身上穿的多，一路小跑时倒是有点像可以移动的雪白糯米团，而顾晏海一身是黑，勾的身材高挑，看起来比景和足足高了一个头都不止。

    景和连忙为两个护食的宝宝解释：“公公蒸的粥香甜可口，也难怪大宝小宝喜欢。宝宝们若是喜欢，给他们吃便是。”

    “那我的和儿吃什么？”

    “唔……”

    景和还真就被问住了，环着顾晏海劲瘦的腰身，蹭开黑裘贴上他的心口，弯而长的睫羽忽闪忽闪，很让顾晏海忍不住亲上一口。

    但这里还有别人，顾晏海搂着景和的肩膀抬头瞟了一眼那边看似正在批折子，但笔墨都浸透奏折的谢自清，另一只手提着食盒，脑子里转了个弯，又对怀里的景和说：

    “和儿折子批完了吗？批完了，我们就回去看看三宝他们。乳母喂过后他们要是见不着你，怕是要哭闹起来了。”

    一听那三个小不点要闹，景和不由得着急起来，也才想起这儿还有旁人，一张白净的脸蛋腾地通红，揪着顾晏海腰侧的盘扣：

    “这…谢卿……”

    谢自清早已习以为常，兀自笑笑，不着痕迹地将笔下的折子扔到火堆里，重新展开一张，正欲写：“陛下已经批完了，余下的量，交给微臣便是。”

    “谢卿辛苦。”

    “陛下客气了。”

    两人相视一眼颔首道别，顾晏海就攥着景和长年冰凉的手齐齐出了偏殿。这不出去还不知道，一出去可真是吓一跳，景和方才还在殿里喊热，这会子刚踏出门，一股狂风卷寒便直直呼啸而来，迎面而上，扑面钻进颈窝里头。

    景和霎时间被冻得不行，鼻尖通红，眼睫上也似乎凝了冰粒子，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好冷啊……”

    顾晏海将食盒换了只手提，手臂抬起打开黑裘：“和儿，走到哥哥怀里来。”

    景和眉眼一弯，忙走到顾晏海手臂下，钻进他的裘里去，也不嫌腻人，伸手环住他的腰，仰头问：

    “这样哥哥可会冷？”

    现在没有外人，顾晏海也就不避着，环住景和的肩膀低头轻啄他的嘴唇。柔软的嘴唇仿佛是春花的花蕊、又像是绵延的白云，顾晏海扣着景和的肩膀加重了力道吮吸，从他的口舌中索取更多属于景和的馨甜气息，又把自己的气息渡进他的身体里，让他们不分彼此，永不分离。

    “唔…嗯…嗯……”

    景和闭上眼，不由自主地环住顾晏海的脖颈，双手攀上他坚实的肩膀，仰着头，鼻翼翕动，凌乱的气息藏在寒雪天里，一点儿也听不见。

    恰又一道寒风来，顾晏海提着食盒的手一松，双手往景和纤细的腰上轻轻一掐，举着景和转了半圈，将漫天风雪挡在身后。

    吻罢了，风停了，粥也凉了，顾晏海还抱着景和，两人也就这么紧紧抱着。

    景和吻着顾晏海挺拔的鼻梁骨，小声说：“哥哥会不会冷？”

    顾晏海闻言一笑：

    “和儿抱紧了便不会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