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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西 探平安喜怒难料 刺阵前胜负当分

    张钰在竹园的偏厅见到了玄慈和尚。

    老僧笑着摆摆手,与他并肩出了偏厅,往草木扶疏的小院里走。

    “洛公子似乎颇为关注贫僧。”玄慈态度平和,闲聊似的开口,“陈人已经打到了京郊,洛公子特意备下了车马行李,要送贫僧去南边呢。”

    “让大师见笑了。”张钰停下脚步,站在小院的紫藤架子底下,“学生一直以为,大梁不缺足智多谋的京官,缺的是安定一方的父母官。向安多虑,总觉得我是要跟大师您离开京城。”

    玄慈和尚低声念了句佛号,瞧了瞧刚刚出来的小厅,慈眉善目,“小张大人不必以学生自谦。贫僧乃是出家人,也不曾教过大人什么。只是……小张大人如今尚有此志吗?”

    “我现在有必须留在这里的理由。”还未开放的紫藤在张钰脸上投下摇曳的疏影,他英挺的眉眼中并没有迷茫,“我从前在地方,也是依靠了父亲在京中的势力才得以成事。梁京也只是大梁的一个地方罢了,何必执着于此。”

    “倒是老僧着相了。”玄慈点了点头,“刚刚诊了脉,洛公子确实毒性已解,只需修养一阵便可恢复如初。小张大人可不必忧虑了。”

    洛向安站在廊下,敲了敲鸟笼的门。里头的一对儿鸟只剩下一只立在杆子上,另一只直挺挺地倒在笼子底下。

    “够晦气的。”他嘟囔着,把玄慈给他配的药方扔给管家,自己开了笼子门,用筷子戳了戳那立着的小鸟儿。

    “走吧走吧,呆头鹅。”洛向安把不情愿离开的雀鸟往笼子外头赶,“老爷我腻歪了,别在这儿傻叫了。”

    管家收了药方,请示道,“这方子上都是些调理身体的药,老奴让人煎来给少爷?”

    “唔。”洛向安混不在意,并不觉得老和尚能治得好自己的病,“大师走了吗?玉郎呢?”

    “张大人去送了。”管家知道自家少爷任性,自觉转了话题,“如今京郊打得厉害,京里人心惶惶,若不是那位压着,好些个人家都悄悄地想出去避避风头呢。”

    洛向安仍是专注地盯着那只跳来跳去的鸟儿,过了一会儿才笑道,“别人家里走得,我们也走不得。且不说皇上肯不肯,就连咱们的根子都在京城里,出了这地界只怕更难。”

    他信步走下连廊,老管家抖开一件薄披风系在他身上。

    孟春时节实际上不冷了,暖融融的日光照在小院的紫藤架子上,晃得洛向安停下了脚步。

    他看见那不识风月的老和尚跟张钰站在一起,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洛向安信步走过扶疏的树影,忽地顿住了脚步。

    他看见张钰朝玄慈行了个佛礼,目若朝晖,洒然一笑。

    跟那玄慈和尚聊天就那么开心?洛向安想惯例在心里讽刺两句,却定定地盯着张钰移不开眼睛。

    最初想要把这个人据为己有,就是因为他对自己露出了这样的笑容吧。想得到他,想得到这种无关身份的温柔,还有带着纵容的关切。

    我多久没看见他这么轻松的笑了呢?

    像被阳光晃了眼,洛向安眨眨眼睛,暗骂自己,没出息的东西,连个老秃驴的醋你也吃。

    “大师何必站在这风口上?”他吞下喉咙里不知味道的感慨,摆出一张讨喜的笑脸,“晚辈在竹园备了些斋菜,大师何不移步客房休息,等吃过晚饭,再让玉郎作陪。”

    玄慈含笑道,“洛施主客气了。老僧过午不食,晚上要打坐念经,就不叨扰施主了。告辞。”

    洛向安目送玄慈大师走远了,也不看张钰,嘟囔道,“我也困了,你别来扰我,我补觉去了。”

    张钰心里喜悦,拉住洛向安,带着他往屋里走,“你急什么。刚刚我让大师帮你看过,你身上的蛊毒已经清了。”

    洛向安停下脚步,黑白分明的眼睛扫到他脸上,“哦?”

    张钰原原本本将得到解药的始末讲了一遍,唯独略去了自己向新帝求药一节,只说是穆尚真为拉拢洛家,通过他赐下了解药。

    洛向安揣着手听了,敷衍着一笑,“是么,那太好了。”他把手臂从张钰手中抽出来,略略颔首道,“那我先去休息了,玉郎请自便。”

    张钰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洛向安拎着廊下的鸟笼,进了屋,落了锁,粗鲁地伸手把那只活着的鸟儿从它死了的同伴旁边抓出来。

    老管家在门外小心地问,“少爷?张大人还在底下,问您——”

    “我累了,要睡觉。”洛向安手里抓着那只呆呆的小鸟,走到窗户边,把它扔了出去。

    张钰忐忑地等在院里,看见洛向安窗户里头扑棱棱掉出一团黄黄的东西,然后咔哒一声,窗子也落了锁。

    那晕头转向的鸟儿在地上跳了两下,窜上树梢,黑豆似的眼珠盯着洛向安的窗户瞧。

    “这……”老管家无奈,只当是少爷又和小张大人任性赌气呢,陪着笑道,“少爷大概是累了,不然张大人您也歇下吧。车马行李都备好了,明日若是大人有空,可以送送玄慈大师。”

    张钰缓了脸色,“麻烦李叔,那……玄慈大师开的房子有调理之效,还要劳您替向安抓药煎服。”

    老管家自是应允,亲自引着张钰去了客房。

    洛向安自己闷在屋子里,对着笼子里死了发僵的鸟雀,半晌没动地方。

    “声东击西啊。你们公子亲自带着精锐上阵,在一边攻城一边悄悄地把先锋淘换出去,在浏县埋伏。等到裕县抽调了浏县的守军,再让小墨将军攻其不备。 ”刘昭把一枚白棋子扔回盒子里,冲着对面的钟砚之淡淡一笑,“要死死地咬住裕县的于钧,鹤归这次的压力可不小啊。坐吧,回来也不去歇歇,何必到我这里枯坐。”

    “公子命我回去解决一点事情。”钟砚之穿着素色长衫,打扮得像个文士,“我们陛下年事已高,身体和精神都不济,有些难办。在下略通医术,可以保住陛下心脉,使人如同入睡,等太医院想出法子再行治疗。”

    不管那位陈国国君是真病还是假病,睡着总是安分些——他插手多了固然对陈松不利,可若是叫他死了朝局也容易动荡。

    索性让今上睡着,等陈松腾出手来再说。

    刘昭慢慢捡起棋盘上杂乱的落子,闻言挑了挑眉,“我以为这样机密之事应该直接向你们公子禀报。”

    “一样的。”钟砚之恭顺地低着头,“公子遣我回京本就是为了解决威胁您安危的那些人。此等苦心,在下怎么敢瞒着您。”

    刘昭未置可否,话锋一转,“钟先生面有倦色,这医术相比相劳神吧。”

    “让殿下见笑了。”钟砚之确实隐隐有憔悴之色,自然也不隐瞒,如实道,“殿下知道我不能妄动内力,为陛下……诊治又不敢假手他人,颇废了一番力气。”

    “嗯。”刘昭一手拿着棋谱,又拿了棋子摆起来。他不相邀,钟砚之便只是在一旁看着。直到日头斜了,才见外头风卓拿了封战报进来。

    “主子,小墨将军那边来报,陈军已经攻下浏县了!”

    刘昭面无表情地接过战报拿给钟砚之。钟砚之一目十行看完,问道,“公子……裕县那边没有消息吗?”

    “没有。”

    “放箭!”

    于钧站在城墙上,哑着嗓子再次下令。

    今日已是陈军攻城的第三天,裕县的城墙早已被烧得焦黑,灰头土脸的陈军攻势也缓了,于钧心里盘算着,若是援军来得即使,这城就算守住了。

    至于能不能反扑,擒住陈世子……他在城墙下方找到了银枪长剑的陈松,不敢多作期待。

    陈松感觉到了箭雨。

    他是牵引京郊援兵的饵,可仗却是实打实要打的。于钧孤注一掷,愚蠢却又有着难以攻陷的顽强。这样的箭再射几轮,梁兵们也该没有弓箭了吧。

    他中间退下休息过一会儿,可是还没接到消息,他不能走。城墙上的弩机早就被他们毁坏了,箭矢并不能奈何他,可是在抬枪挡箭的瞬间,他觉得有一丝怪异。

    从擦过枪杆的箭矢一侧,传来一声微弱的嗡鸣。

    刘昭厌恶虫蚁,陈松与他常在一处,习惯了替他做好避虫的种种措施。若非如此,陈松不会对这只蛊虫振翅的声音如此敏锐。

    他劲腰一摆,趁着避开蛊虫的瞬间,左手拔出长剑,清光一斩,袭向飞虫。

    这一闪一击只在毫厘间,可那蛊虫居然不避,被劈中的瞬间爆出一蓬灰雾。

    不好!

    陈松倏地跃起,弃马急退,那灰雾聚而后散,竟是一群细如蚊蚋的小虫,飘飘悠悠,兜头罩向陈松。

    那战马沾了毒虫,嘶鸣一声,口鼻流血,轰然倒地。

    蛊师的手段,端地是诡异难防。

    陈松脚尖在地上一点,正欲以掌风推开虫雾,却听得身后一人道,“殿下莫要出手,且让属下代劳。”

    一个人影落在战火染黑的地面上,持剑挡在陈松面前。

    风衍的剑气斩碎毒物,目光扫过周遭,最后停留在许梦山藏身的树影,“属下救驾来迟,还请主公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