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一无所有

    从昏睡中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言之词微微动了一下身体，下身的钝痛便让他立刻僵住，牙关咬紧，他伸手过去拿自己的手机。上面没有任何一个未接和短信，安静地如同他半死去的人生，可他并没有露出任何失落悲伤的神情，只是垂着眸子，用指腹滑过通讯录，找到了林洛初的名字。

    编写一条短讯过去，才过了一分钟不到对方就打了电话过来。

    “你怎么要辞职了？”林洛初满是讶异，沙哑的嗓音听上去像是才睡醒，“向丞这么快就要挖你走了吗？”

    “不是，”言之词道，“只是准备换个城市生活，我可以今天下午就来进行离职手续。”

    林洛初在那头沉默片刻，　接着问，“出什么事了吗？”

    “……”

    “我想见你，可以吗？”林洛初提出。

    言之词握住手机的力道加重，小尾指都蜷了起来，半晌之后他低声道，“中午吧，在老地方。”

    从床上下来，言之词的双腿依然疲软，走出卧室就看到杜宵系着围裙正在做早餐的背影。

    听到动静，男人转过头来看他，“言少爷。”

    言之词愧疚地看着他，“昨天多谢你……还有，我已经不是言少爷了，你不必这么叫我。”

    “你不应该这么早起来，医生在病例里说过，要多休息，”他端起餐盘放到桌上，“我已经准备将早餐送到你房间了。”

    看上去不会做家务的坚毅男人，竟然有很好的厨艺。

    言之词看着那秀色可餐的食物呆了一秒，“多谢……其实没有很严重。”

    没有很严重。

    轻描淡写的一句，就将他昨天那丢了半条命的样子一笔划过，杜宵沉默地望着他，抿了抿唇最终什么都没说。

    昨天袋子里的病例一排排字都历历在目，病人坚持不全麻，做了普通人流。

    除此之外，医生还开了之后要吃的药，为了将子宫里的残余物排干净，之后如果需要，还有可能会进行刮宫。

    “吃完早餐，我就告辞了，多谢你一晚上的照顾。”

    杜宵浑身一震，诧异地抬头看他，“你现在这个样子，又准备去哪里？这一周都是大雪，你……”

    言之词无动于衷，握着筷子的手一松，他喃喃道，“谢谢你，杜宵大哥……只是，我得罪了太多人，在你这里住着，只会给你带来麻烦。”

    “我不怕麻烦。”

    “但我不能再给别人添乱了，”言之词抬起头，毫无血色的肌肤似乎比外面的雪还要白，“雪天也没有关系，都是一样的。”

    言之词侧过头，凝视着窗外纷飞的大雪。

    他的眼神，已经褪去了从前的强势和狡黠，锋利尖锐的部分都不在了，所剩下的只有一望无际的平和与宁静，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这让杜宵想起曾经带回来的一株玫瑰，曾经日日养得极好，直到某次长任务回来，那花就枯萎了。

    失去了养分的滋润和水分的补给，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起码，在这里待到身体恢复正常吧，”杜宵拧着眉心，“如果你不愿意，我也许会采取强制的手段。”

    言之词静了静，在视线和男人对视时看清了对方眼中的认真。

    他沉默了几秒，终于点了点头，“好的，我正好也要进行离职手续，或许也需要几天才能弄完。最近几天，就拜托你了……杜宵大哥。”

    他说话的语调和眼神，都显得太过平静，死寂般的黯淡仿佛从他的灵魂深处透出来。

    杜宵只觉得心中都被刺了刺，他不得不偏开眼睛，低声道，“没关系的。”

    中午他要出门，又被这个认真负责的男人拦了下来，最终是直接让林洛初来到了家里。

    言之词拿杜宵没办法，可屋外的确冷得如同大冰窟一样，他才在阳台站了一会就冷得浑身发颤，不得不离开退了回来。

    林洛初很快就赶来了。

    在看到虚弱苍白的言之词时，他手里提着的小笼包盒子都快掉了出来，“你怎么了？”

    上扬的语调里带着一丝颤抖，“发生了什么事？”

    接着他的目光又狐疑地看向一旁高大沉默的杜宵，“他是谁？你怎么会在别人家里？”

    言之词没有立刻回答他的一连串问题，他弯了弯腰，将林洛初手里的小笼包盒子接了过来，“辛苦你跑这么远。”

    慢慢地，在言之词刻意缩短的三言两语中，林洛初一点点了解到了事情的始末。

    然而即使是被言攸之和向丞赶出来，也不应该会憔悴虚弱到这个地步，如同变了一个人。

    言之词没告诉他流产的事，而少言寡语的杜宵更不会突然插嘴打断。

    林洛初满腹的疑惑，却立刻听到了言之词那宛若在告别般的话语。

    “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的栽培，我学到了很多……会在以后的工作里继续努力的。”

    以后的工作？

    林洛初迟疑片刻，他瞧着言之词那古井无波的神情，不知怎地竟觉得有些难受。

    “你之后要去哪？为什么要去另外一个城市？”

    林洛初问了这句话，就连一旁坐着的杜宵也不由挺直了身体。

    言之词看他们如此认真，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能令别人安心的笑容，却竟觉得有些吃力，怔了一秒，他不再勉强自己，压着所有的不适喃喃道，“这里……我不能再留下了。”

    虽然城市很大，可也难免会和哥哥或者向丞撞到，又或者……他的消息会被多事又讨厌他的人恶意传达到他们的耳中。

    哥哥和向丞都不再想和他牵扯，他也不愿意再在这个城市苟且偷生，平白无故惹他们不悦。

    换个城市，也许能重新开始……

    没事的，没事的……只不过是恢复原状而已，我本来就是一无所有的。

    心头有声音一直如此喃喃，言之词呼出一口浊气，再抬眸时就看到两双忧心忡忡的眸子直直望着他。

    他不由得，在这样的注视下浑身一暖。

    “谢谢……”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几近决堤，言之词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谢谢你们，这样照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