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我在

    嘀嗒—嘀嗒——

    不知何处传来水滴的声响，绿色的幽幽灯火悬吊在头顶，在这灯光下，每个人看起来都像鬼似的。

    沙夏.森夫已经脱掉了防护服，这长长隧道里有正常的空气和温度，虽然不知是如何做到的，而且还有向上和向下的阶梯，沙夏不知道他们已经走到了那栋建筑物的哪个部位，只能凭感觉认为他们正在往上爬。

    跟着强纳普进来没多久，沙夏的背后却已经汗湿，危险的感觉笼罩着他，他看向身旁的塔亚林。自从被强纳普救下之后，沙夏还没和塔亚林面对面聊过，但就算有机会聊，他也不知道该和塔亚林说什么。欧肖正在筹划某个大事，沙夏不清楚塔亚林跟着强纳普逃跑是否也是这个计划里的一环。

    察觉到沙夏的注视，塔亚林手心出汗，他之前刻意回避自己的红发长官就是怕他询问穿梭舰爆炸的事，现在他也只能有些心虚的转过脸，观察起隧道墙壁上的花纹。

    然后不知为何，越看这些花纹塔亚林越觉得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塔亚林摇了摇头，又有白光在眼前摇晃，他近来这种频繁出现的错乱，让他觉得自己的神经是不是快撑不住了。就在这时，耳边响起强纳普带着愉悦的声音：

    “就在前面了。”

    眼前又出现了一道门，和刚刚入口的门相比，这道门小了许多，上面刻着一行行的花纹，当然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这应该是某种文字。

    “…你来过这里？”

    一路无言的贝瑟芬妮稍微站开了些，拉开自己和强纳普的距离，然后像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也正是沙夏和塔亚林心中想知道的。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在干嘛？！”

    强纳普忽然伸手按了门旁的某处墙壁，刷的一声从头顶喷出了大量白色烟雾，直冲所有人的脸。

    “你……”

    “罗德，你做什么！你……”

    贝瑟芬妮几乎是立刻就昏迷倒下，而沙夏和塔亚林因为体质还多撑了一会，但未等强纳普回答沙夏的质问，他们两人也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终于……”

    强纳普咧嘴大笑，然后他抓起塔亚林的手臂，把他的眼皮撑开，眼睛对准那扇门的中央某处。

    啪嗒——

    门打开了。

    “…………来了………”

    “………你……你……”

    “………快………毁灭……”

    “……想……醒来……活下去……”

    “……杀死……杀死我……”

    耳边像有许多人在窃窃私语，说着各不相同又断断续续的话，塔亚林皱紧眉头，费了好大力气才睁开双眼。那些声音变小了，但仍回荡在脑海里，塔亚林摇了摇头，浅金色的长发凌乱的披散下来，接着他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罗德！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见强纳普那宽阔的背影，这个男人正站在一个发光的绿色球状体前，双手环抱看起来很是悠闲，塔亚林四处张望想寻找那个红发的长官兼昔日的好友，然后他张大了嘴，人偶般苍白美丽的脸上流露出几乎从未有过的震惊和扭曲。

    这是个很宽阔很高的半球形房间，中央是那个发光的绿色球状体，强纳普和塔亚林就在这附近，然后在那环绕一圈的墙边整齐的竖立着一个个像外头地面上的冰馆那样的冷冻休眠舱。但和外面不同的地方是，这里面的冷冻休眠舱更高档里面的液体更清澈透明可以清楚看到里面泡着的人。

    塔亚林的表情越来越扭曲，他不自主的往后退去，想要逃离，却发现门已经关上了。

    那一个个圆柱状的休眠舱里，是大大小小年龄不一，从胚胎状态到七八岁都有的儿童，他们皆双眼紧闭，浅金色的头发在微微发绿的室内光线下呈现出翡翠样的光泽，这所有的休眠舱里装的人，不论年龄大小，他们都有一样的脸。

    和塔亚林一样的脸，白皙精致的五官，浅金色的毛发，薄而淡的嘴唇，和他日常沉默时总是微抿的弧度一模一样。

    “不，不是，不可能……”

    魔盒被揭开，一个个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塔亚林揪住自己的头发，拼命摇晃着脑袋。

    高大的穿着白色衣服戴面罩的人牵着他的小手，把他带到有各种仪器设施的地方。他很害怕，他拼命后退，他害怕疼，也害怕血。

    ［有很多人需要你，你是他们的希望。］

    我是希望。他鼓起勇气，自己爬上了实验台。

    温柔的女性抚摸他的头，喂他吃好吃的食物，然后带他去了非常热的房间，非常冷的房间，还有呼吸不到空气的房间。

    ［你真的很棒。你能帮助很多人。］

    是的，我很棒。再一次晕过去之前，他这样想。

    他看着一具具覆盖着白布的小小身体被抬出去，耳边听着别人对他的夸奖。

    ［又一个。并发症太厉害了。还是0号最稳定。］

    ［对啊，真是神奇。难道这就是完美基因吗？］

    ［只能说我们的前辈误入歧途，科技树点错了罢了。］

    然后他偷偷钻进那个房间，看着一个个被制作成标本的曾经熟悉的脸，虽然现在他们变丑了，或者只有一部分了，但他还是很怀念他们。他对浸泡在防腐液里的他们说话，用他们自己的名字叫他们，而不是用那罐子上面的标签：实验体XX号。

    他发现自己能听到有些孩子的对话，他很想加入，可是要聊什么呢？他总是苦恼于开场的自我介绍，实验体0号这个名字太难听了，他还没想好自己要叫什么。

    ［罗德，这个送给你。］

    ［我不要。大剧院每次都会扔一堆出来，要捡我自己会去捡。］

    罗德？他偷偷看着那两个孩子，他尤其喜欢那个叫罗德的，因为罗德长得太好看了！他有些嫉妒卡洛琳可以和罗德做朋友，他每次都仔细的听他们聊天，幻想着自己也幸福的加入了！当那天他看到卡洛琳被装进了标着206号的罐子，整个躯体只剩下一半后，他的心脏忽然剧烈的抽动，这给他带来了从未体会到的，撕裂般的心痛的感觉。

    罗德也会变成这样，罗德也会被装进罐子里！

    于是他第一次跑了出去，见到了罗德并和他说了话，请求他不要死，千万不要死去。活下去，活到能看到幸福的那一天。

    “罗德……罗德……罗德………”

    塔亚林嘴唇翕动，反复喃喃着，他想起了自己被多次洗脑都无法摆脱那天的影响，在休眠中都流出血泪，原来“完美”的实验体开始会疼会哭会拒绝会喊叫，于是他被脱离“研究所”的耶夫娜小姐带走回到马基雅维里家，经过催眠后忘记了一切，并终于拥有了“塔亚林”这个名字。

    “罗德………”

    眼泪不可遏制的流出，塔亚林看向那已转过身来看着他的强纳普，他回忆起自己原本拥有一双近于血色的眼瞳，或许是流了太多泪水又或许是连血液都已经流干，当他作为塔亚林醒来，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近乎透明的颜色。

    “罗德…………”

    他看着强纳普向他走来，在他面前跪下，伸出手臂抱住他颤抖的身体。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