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汴京又见清明雨

    “少爷，您快下来，夫人看到又要骂我了。”仆人包二踮着脚向梧桐树上坐着看闲书的岳弄筱喊，已经晌午了，眼看着就要吃饭，他可不想被夫人责罚。

    细皮嫩肉，面容俊秀的年轻公子眼皮都不抬，径自读起坊间最流行的情诗来：“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挠头：“呃，俺听不大懂，您下来吧，快吃午饭了。”

    “包二，我打算出去转转，你要不要一起？”他这两天在家里呆得都快要生虫了，很想出去逛逛，找几个狐朋狗友去酒楼里小聚，听上小曲，傍晚再去青楼会会能歌善舞的美人儿，这可是神仙也羡慕的生活啊。

    “小的不去，晚上又得守在大厅里睡觉，小的睡不着，喝酒唱歌太吵人了。”包二受过几回折磨就再也不愿意跟着公子去混了，还不如呆在家里数瓜子儿呢。

    岳弄筱从树上轻松的跳下来，搂着他的肩膀低声问：“你果真不去？”

    “不，我宁可让夫人骂，也不愿意睡冷板凳。”他嘟囔着。

    “我给你钱看戏，如何？”他还想买酒买点心，自己拿多累啊，总得有个使唤的人不是。

    包二立刻开心的笑了：“去，我去。”　勾栏里的姑娘偶尔小露香肩和美腿，他嫖不起，至少能看得起，嘿嘿。

    “这才对么，我姨娘还没回来，咱们赶紧。”　岳弄筱说完就整理法冠，像猫儿一样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这一主一仆走在京城的石板路上，望着眼看就要阴下来的天，忽的发起了愁。

    “看样子要变天，小的没带伞。”明日就是清明，他也得给爹娘烧纸了，时间过得真快，他都在岳家呆十年了，而公子也快二十了。

    “下雨避雨便是，带那东西作甚。”只是可惜了他这一身新做的绸袍，这一抹浅浅的烫金绿可是当今最时髦的，就连皇宫里的贵人们也爱不释手呢。

    穿过静谧的小巷，热闹非常的汴河大桥就在不远处了，河道里来往的船只不停，满载着各处的货物：丝绸，瓷器，茶叶，还有来自天竺的香料。

    “哦？那不是表哥么，他怎么来了。”　岳弄筱望见前面的大路上来了一位英姿飒飒策马扬鞭的年轻人，此人正是表哥岳飞。

    “表公子！”包二挥手招呼，他有一年多没见岳飞了。

    “葸劳表弟（岳弄筱字葸劳）个头都要赶上我了，哈哈。”身穿蓝色布袍的岳飞来到近前，跳下马爽朗的笑着，此次上京他是来拜会姑妈的，年前父亲病逝，她和表弟特地来家里奔丧，还送上了银两。

    岳弄筱抱抱拳，高兴的问：“表哥，你这次要住多久，姨娘很是挂念，经常问我你是否还在军中。”

    表哥身形魁梧，健眉虎口，双眼炯炯有神，武技超群。是他最钦佩敬重的同辈人，这点功夫还是表哥所教，他也曾幻想着像表哥一样从军杀敌，为国效力，但姨娘却极力反对，非让自己考取功名，涕泪纵横的说这是母亲生前的愿望，每当此时他就没法坚持己见了。

    “要打扰你们数日了，但是我这性子自是呆不住的，这不就上汴京来了么？”说道这儿，他不由得叹了口气，父亲过世，家里无人照应，不得不辞军回家，不过此次他已经准备再次投军了。

    他不想再触及表哥伤感之处，于是笑笑：“表弟我请你喝酒，走，回家的话姨娘又不让我出门了。”

    “好啊……包二，这是我娘给你们带的土产，拿好了。”岳飞将包裹送到仆人手中，也想找机会吐吐苦水。

    包二拿过东西帮他牵着马走在两人身后，心里踏实了几分，有表公子撑腰至少夫人不会骂自己了。

    “你多日不来京城，这里哪个姑娘最受欢迎都不知道吧？”他颇有几分自豪的说，那位美人自己还曾一睹芳泽呢。

    “李师师？”就算是终日泡在男人堆里的岳飞也听说过这个女人的名字。

    “非也，非也，李师师虽有艳名，但不及此女高洁，那位姑娘可是初登青楼的雏儿。”他心驰神往的说，今夜必定要再次造访。

    岳飞摇头：“表弟你正是精忠报国的年纪，怎能如此沉溺女色，要不让姑妈赶紧给你说媒娶妻好了。”

    “你这人太过刻板，京城里的大官文人哪个不是来往于青楼。”　他觉得在这方面无法和此人沟通，干脆作罢，晚上他自己软玉温香抱满怀好了，让表哥一人回家。

    再有，硬塞给自己一个不知是　圆是方的女人同处一室，厮守终身，若是个母大虫那该如何是好，想起来就脊背发凉。

    “呵呵，我在诗文书画方面的才学确实不及表弟你，尤其是你画的蝴蝶那真是神来之笔啊，何不找机会入画院呢？”也不能总打击人家，弄筱要想得功名应该不难，只是现在官场上越发黑暗，若是没有人举荐疏通很难得到重用。

    “就像表哥你说的，吟诗作画不能救国，征战沙场才是男儿的夙愿。”他垂下头，这可能终究只是夙愿罢了。

    三人走上了汴京大桥，如今已是初春，渐渐转暖，若是到了炎炎夏日姑娘们便会把那玉笋般的藕臂露出来，着薄纱所制的外褂，那可是他最幸福的时节。

    “表弟你……。”岳飞刚想说教，却停住了口，他的眼睛死盯着一对人马，右手已放到随身的佩剑上了。

    “嗯？”他见表哥神色不对，也停了下来驻足观望，只见几个异邦打扮的人正骑着高头大马从对面缓缓走过。

    看这几人的装束就知道他们来自关外，裘皮绒帽，体格彪悍，分明就是野蛮凶恶的金国胡虏。为首的男子年方二十几，肤色雪白，五官硬朗，尤其那双眸子看似却是湖蓝色，白色的皮帽子下露出几寸淡棕的发辫，身着蓝色的绸袍，腰间别着一把黑色佩剑。

    “表哥，这里是东京，不是边陲要塞。”岳弄筱捏捏表哥的手腕，示意让他收敛，要是在京城这种要地动起手来，他们可算是踏在风口浪尖上吃不了兜着走了。

    领头的年轻男子停了下来，面无表情的盯着对面的三人，随后便是冷冷的一笑。

    “大人，莫在闹市和汉人动武，我们快去驿馆休息吧？”后面跟着的一位老者语重心长的叮嘱。

    “我怎会与两三只小虫计较？”他觉得那绿衣书生长得还算俊雅，头上别了簇淡紫色的花，宋国的男人大多文弱，像女人一样的擦脂抹粉没有大丈夫的彪悍之美，着实令人厌恶。

    岳飞听他们用女真语来讲话　，觉得更恼火，刚想发火，身边的表弟却戏谑的说道：“这东京乃文明之士所居之地，岂容野兽乱叫？”

    “好大胆！”随行的一个金国护卫忍不住呵斥。

    老者赶紧出言阻止：“你们几个莫在此喧哗，快快回驿馆便是。”可他刚转过头来的时候，前面的年轻男子已然跳下马来，朝三个汉人走了过去。

    “大人！”几人赶紧下马，刚想跟过来，却让年轻男子挥手撵了回去。

    “我看这位兄弟是想和我比试比试？”完颜飞鸿指了指葸劳，他看出岳飞眼中的怒火和愤恨，可他最想揍的却是嘴贱的臭小子。

    “此处不方便，会伤了过往的百姓，还请移步桥下静谧之所，如何？”岳弄筱虽然心里没底，但也不能临阵脱逃，更何况他身边还有表哥这员猛将呢。

    于是，随行的人便跟着二人来到了一个安静的小巷子里。

    “表哥，剑借我一用。”他向岳飞拿了剑，然后便摘了头上的发官，扎起宽大的袖口摆出了要进攻的架势，这还是自己头一回和异族比试。

    完颜飞鸿“嗖”的一声拔出剑来，闪电般的扑向岳弄筱，毫不在乎礼仪章法，他只想快点收拾了这小子，回驿馆安顿，再去青楼会美人。

    岳弄筱向后撤，轻轻闪过攻击，他抖抖剑柄凌厉的向完颜飞鸿刺去。

    没想到这小子还有两下子，金国男子不禁认真起来，琢磨着怎么一击必杀。

    包二和岳飞站在一旁看得仔细，并不为他担心，找茬打架也是此人爱好之一。

    完颜飞鸿假装没反应过来，用剑身护住面门，当葸劳近前之际，他突然闪到对方一侧，猛刺一剑，恰好挑下了岳弄筱发间的花束，连同束发的簪子一齐落到了地上。

    霎时间，岳弄筱的青丝垂下，随着秋风摇曳飘散。

    本应得意洋洋的金国贵人看到这番景色不禁呆了片刻。

    面前的宋国男子顾不得颜面扫地，刚想挥剑再攻，却让岳飞拦住了。

    “你输了，表弟，别丢了习武之人的面子。”

    岳弄筱心里虽然不服气，可是技不如人，只得将剑递给岳飞。他迳自整理发髻之时，完颜飞鸿走到了身边，把掉到地上的檀木发簪塞到自己手中。

    “多谢！”他冷冰冰回了一句，根本懒得瞧对方一眼。

    “大人，该回驿馆歇息了。”老者忍不住催促，不想再多生枝节。

    完颜飞鸿翻身上马，豁达的高声说道：“若是这位兄台他日还想与在下切磋武艺，只管来找便是，在下完颜飞鸿，近日都会住在会仙楼，各位后会有期了。”说完他策动缰绳，向城内闹市行去，几个随从也都随后离开。

    “完颜飞鸿？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岳飞眉头一皱，完颜是金国贵族的姓氏，此人恐怕来头不小。

    此时，淅沥沥的春雨悄无声息的下了起来，雨丝顺着岳弄筱的发梢滴落，他望着金国贵人的背影，脸上掠过一丝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