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总攻的第一百次初恋（十）

    通往公馆的必经之路上全是各式各样的豪车，悠长的林荫路上只有游稚一人在不紧不慢地踱步。将将看见公馆主建筑外的大门时，游稚身旁的车摇下车窗，程澍不悦的脸探了出来，他坚实的手臂搭在车窗上，不由自主捏了捏拳头，说：“你去哪了？”

    游稚吓了一跳，作爱理不理状，说：“你管我。”

    程澍略显烦躁，说：“上车。”

    游稚心道：我靠，这就开始凹霸总人设了？接着便不屑地说：“我有腿。”

    还未等程澍发作，不知从哪儿突然蹦出来的黑衣保安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严肃地说：“请勿随意下车走动，前方正在疏导，行走很危险，请您上车。”

    程澍得意一笑，眼神仿佛在说：让你不听本少的，挨训了吧。

    游稚无奈，只得朝保安说“知道了”，道歉后不情不愿地上了贼车，与程澍坐在宽敞的后座上，见他果然拿着个高脚杯，不知在喝些什么。程澍猜到游稚所想，举了举酒杯，说：“苹果汁，来点儿？”

    游稚腹诽竟然不是高贵典雅的82年拉菲，“嗯”了声，原本磨磨蹭蹭的车流在保安看见程澍来了的时候倏然变快，排在前面的闲杂人等纷纷下车开道，众豪车忙不迭跑了，留给程澍一条畅通无阻的路。

    不多时，车已挺稳，程澍不容拒绝地吐出两个字“别动”，径自下车，为游稚开门。只是比起申屠锦的温柔周到，程澍铁了心要把国产剧霸总人设硬凹到底，手臂枕在车门上，像个坏小子般居高临下地看着游稚，笑着说：“这可是本少第一次给别人开门。”

    游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拼命忍笑，这才看清程澍的一身打扮——定制闪片西装礼服，却丝毫没有劣质的感觉，反倒有电影节时走红毯的风情。漆光皮鞋擦得锃亮，黑色领结看起来有些俏皮。

    游稚吞了吞口水，作冷酷状，说：“少看点霸道总裁爱上我，脑子不用可以捐给需要的人。”说完便下了车，把一脸吃瘪却又暗爽的程澍撂在身后。

    整洁的红毯一路铺到门里，平日只着校服的学生们都打扮得珠光宝气，女生们白皙的脖颈、耳垂、手腕上全是亮晶晶的各色宝石，妆容也如仙女下凡一般灵动可人。然而这在H4和明空眼里都只是行走的装饰物罢了，与花园里的绿化带无甚区别。

    正在红毯上拍照留念的少男少女们见程澍下车，立马组成包围圈，360°无死角赏颜，不过依旧没人敢上前找程澍合影。程澍洋洋得意地看着游稚，眼神在说“看到没，做我的人多有面子”。他架起胳膊，等待游稚挽上。然而游稚完全不给面子，恍惚间看到一袭白衣的申屠锦在和明空交谈，人设令他不由自主跟了过去，唯余一脸烦躁的程澍，又挤出一个字：“你——！”

    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备胎自我修养宝典满级修炼者光辉的游稚却在脑内吵了起来，怒斥168号这种扣舔狗人设以强行引出对申屠锦求爱不得、日渐消沉、程澍霸道护爱剧情的行为，最重要的是，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眼睁睁感受着自己近乎朝圣般往那团遥不可及的光源走去，着实是件非常诡异且难受的事。

    大厅内装饰得富丽堂皇，似皇宫一般，华丽的大水晶灯将耀眼光芒洒向每一个角落，而申屠锦与明空就站在那焦点的下方，如两尊完美的神像，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次举手投足都充满魅力，尤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申屠锦，比起高大的明空来说更是令人心生向往，丝毫没有要占有他、亵渎他的欲望，只想远远观赏一番。

    游稚就这么没眼力见地走了过去，就在即将效仿偶像剧女主的低素质打断行为的前一秒，他竟凭着一股绝不以身作婊的坚强意志力成功夺回身体控制权，在离申屠锦只有半米不到的地方停了下来，并侧身隐于一桌叠起来的高脚杯后。

    “呼……”游稚松了口气，偏过头偷瞄申屠锦，“还好还好，差点就……不是，粉肠，咱打个商量成不？大脑退化加小脑不发达我还能忍，但是绿茶行为能不能少点？这种人设不会被观众往死里喷吗？”

    168号开始滚动播放偶像剧宣传海报，虽然游稚大部分都没看过，但认识的几部剧里的女主角的确都能引起人练散打的欲望。

    游稚无语，这回彻底认命，只求赶紧结束这个处处狗血淋头的剧本。这时申屠锦也终于发现了愣头愣脑的游稚，朝明空简单说了句话，就朝游稚款款走去。

    刹那间百花齐放、仙音齐鸣，四周的灯光尽数黯淡，只剩申屠锦头顶那盏大水晶灯，摇身一变成了聚光灯，跟随他的脚步，一点一点靠近游稚，将他二人温柔包裹在干净的白光下。

    游稚腹诽“太恶俗了”，神情却是发自内心的心动和喜悦，而申屠锦在他身前站定，稍稍弯下腰，俊美的脸离得极近，柔声说“很好看”，顺便帮他理了理领带。

    人圈内的几个女生嘤咛一声，捂着心口大喘气，而何仙仙附近的小团体则面色不善，眼里冒火，简直要把游稚生吞活剥了。

    明空也走了过来，眼里闪过一秒对游稚的敌意，却十分自然地笑着对他说：“很帅气，澍眼光不错。唔……锦，父亲想见你。”

    申屠锦微微皱眉，很快便恢复如常，伸手捋了捋游稚的碎发，说：“玩得开心。”

    游稚红着脸点头，注意到申屠锦打量他全身上下的目光，自惭形秽地缩了缩脚，不想让申屠锦看见鞋面上的刮痕。明空看在眼里，眼里又是怜悯又是自责，先小声说了句“我这是吃的哪门子醋”，而后对游稚笑了笑，那笑容十分真诚，饱含邻家大哥哥对弟弟的关切之意。明空屈身，双手放在游稚肩头，说：“跟我来。”

    游稚愣愣点头，小心翼翼地看向申屠锦离开的方向，那泛着白光的背影如神只一般不可侵犯，中间汹涌的人流划出泾渭分明的界限，每一张脸都在嘲笑着告诉他一个事实——你不配。那一刻，游稚体会到与生俱来的身世、阶级、地位鸿沟是如此巨大，不可逾越，他自嘲地摇了摇头，闭上湿润的眼，重重叹了口气，再睁眼时又与明空帅气的脸对上，喃喃道：“我不配。”

    明空疑惑道：“你说什么？”

    游稚报以一笑，说：“没什么，学长，你今天很帅。不，你每天都很帅……”说着又傻乎乎地挠头，心道：呼，和男二的感情戏终于告一段落了吧，我可不想天天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消灭偶像剧傻白甜绿茶莲，从我做起！

    168号拍桌，怒斥：“你不要不识抬举！”

    明空领着游稚在公馆内穿梭，说：“谢谢。你也很帅，嗯……其实我想说，你很漂亮，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没有说你像女孩子的意思。只是……你的五官，很美，却不失英气。”

    游稚此前最讨厌别人说他漂亮，虽然他的五官的确像少女一般精致，但不管乍一看还是仔细看，都能一眼看出他是男生。而出道以后，路人黑与职业黑最常喷他的理由便是“不男不女”，再加上达珐一开始给他的包装也是“比女生还漂亮的少年”，弄得本来对中性美无感的他也反感起来。尽管在粉丝和公众面前已极力克制，但久而久之，众真爱粉们还是知道他厌恶被贴上“娘帅”的标签，于是自发组织控评，至少保证在BoomSky话题区见不到类似言论，敢有犯者，一律删帖封号之。

    此时明空无心之言，游稚倒也不生气，借着台阶就下了，说：“谢谢学长夸奖。我可不可以冒昧问一下……”

    明空见游稚难以启齿，主动说道：“想知道我和锦的关系吗？”

    游稚艰难地点了点头，心想大哥你快点说吧，我还得早点开展主线呢。

    明空笑了笑，柔情似水的眼神透过游稚瘦小的身躯，映射出申屠锦的身影。他说：“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其实也不能算从小，唔……大概是在我十岁的时候吧，父亲买了座岛，正好在他们三家的岛群附近……”

    游稚嘴角抽搐地听明空扯淡，大多数时候明空都在轻描淡写地叙述他们四家有多么富可敌国，但洋洋洒洒半小时的废话只大致讲述了一个俗套的故事：明空的母亲喜欢女孩，所以在生出他妹妹之前一直把他当作女孩打扮，而他十岁那年夏天，以“世界第一可爱少女”的形象去岛上的新家度假，在溜游艇的时候碰上同样出来溜游艇的H4及其保姆、保镖、船长、船员、侍从等人，当时的小霸王程澍正在欺负身体不好的初照人，被明空一个七百二十度全旋胖次攻击踢翻，从此以后，年幼无知的程澍与申屠锦就双双喜欢上了这个性格刚烈的“少女”。而程澍在知道真相以后性格大变，闭门长达一个月，谢绝见客，还因此落下永远的话柄——当然除了H4和明空以外，无人知晓这段秘辛。待几人都长大，过了所谓花季、雨季的年龄，幼时笑料已尘封至记忆的角落，而他们五人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只是申屠锦与明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简单。

    “白天的事，我很抱歉，是我欠考虑。”明空以一个没头没脑的道歉结束了即将突破四十分钟的烂俗青春故事，看着游稚不解的表情，他解释道：“我从未想过让你成为他们攻击的目标，你知道的，这个年纪的孩子们，小心思很多。”

    明空对游稚眨了眨眼，游稚这才明白他在变相说那些学生们很小心眼，拉帮结派仇视、欺负被上天眷顾之人实乃天性所驱，当然，在这些学生眼里，上天便是H4和明空。

    游稚摆摆手，说：“我根本不在意他们的小打小闹，嗐，太小儿科了。”

    明空坦然一笑，终于在穿行了上百间客房后停了下来，在两扇不输大门的精雕木门前顿了顿，双手握在把上，说：“那么，就让你变得更耀眼一点吧。”

    游稚下意识就用手臂拦住眼睛，果不其然，门打开的刹那，内里光芒万丈，纯净的白光将二人完全吞噬，几秒过后，在游稚死鱼眼的注视下，那股白光渐渐隐去，留下正常亮度的水晶灯光芒，照亮了房间内的摆设。

    这是一间巨大的衣柜，门里还有门，分别陈列衣物、鞋履、领带、袖扣、手表、皮具等物，比起游稚曾去过的某超模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空淡淡说了句“来”，便领着游稚朝鞋履间走去，游稚心里“咯噔”一下，默念和明空的话重叠在一起：“每个男生都应该有一双好鞋，一双好的鞋子会把你带到你想去的地方。”

    游稚咬着嘴唇忍笑，嘴角已微微上扬，明空不解道：“我说了什么笑话吗？”

    游稚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狂摇头，说：“没有没有，我只是……只是像我这样的穷人，根本买不起这样的鞋。”

    明空让出身前的空地，游稚立马就被震住了，明明进门时只能看见两侧的各式皮鞋，天知道明空按了什么开关，他面前的鞋墙竟是缓缓转开，留下可容一人通过的暗道，只是一瞥，就看见里头整齐摆放的一墙球鞋，而且全是全球限量款，属于有钱也买不到的那种。

    游稚张大了嘴，呆呆走了进去，暗室内的空间更大，中间的展示柜全部部署有顶级安保系统，陈列着一些NBA球星签名的球鞋，四周的墙面也放满了各个品牌不同型号、颜色的球鞋，那些限量款更是每种型号和颜色都摆了好几双，按明空的解释：一双观赏，一双收藏，一双实穿，一双备份，一双传家，这才是真鞋迷的自我修养。

    “喜欢哪双？”明空柔声问道，“你的鞋码可能不多，但是……让我们看看。”

    “都都都、都喜欢……”游稚精神错乱道，“我我我、我可以摸一下你……的鞋吗？”

    “Be　my　guest。”明空笑着说，“喜欢哪双就拿下来试试，如果有合脚的，那么我想，这或许是命运的安排。”

    半个小时后，洋溢着朝圣归来的喜悦的游稚止不住微笑，踩着某全球限量发售一百双、某NBA超级巨星签名的球鞋，昂首挺胸领着明空回到舞厅内。此时离约定的时间已过去了将近一小时，却无人置气，明空解释说：舞会的时间采用薛定谔的时间定律，八点只是餐饮酒水与表演的开始时间，真正开始跳舞则要等主人确认每一位受邀人都到场。

    游稚扶着旋转楼梯款款下行，殊不知自己此时已成了全场焦点，包括H4在内的所有人都注视着他……脚上的球鞋。毫不意外，游稚在即将走完楼梯时扑街了，他一脚踩空，身体顺势朝前飞扑，程澍、申屠锦、明空同时脸色大变、迈出脚步，企图接住游稚，在毫不意外的按帧慢放中，游稚从脚踏超级限量版球鞋的无上喜悦中清醒过来，目光锁定一脸惊恐的程澍，两人距离越来越近，最终毫不意外地，游稚扑倒了程澍，并且牢牢吻在他的唇上，彼此的身体因多方受力而抖动了好几下，竟丝毫没有将他们的唇分开。

    与此同时，游稚与同样目瞪口呆的程澍静静对视，直到碰撞的力道撕裂了他的神经，他这才在痛楚中猛然坐起，手忙脚乱地擦嘴，白色袖口沾上了些许血液，也不知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