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过了几天,秦鹤书担心衣服的心思早就被满满的课程给冲淡了,到第三天从校长手里接回衣服的时候,他还有点回不过神。 “真好看”沈舒七接过衣服“这绣的是什么?” 校长用当地话说了个什么,但是四人愣是什么也没听懂。 “看着有点像玫瑰?”沈舒七疑惑道 “哇哦,这不就是玫瑰吗?”关岁原吹了个口哨。 原来的刺绣全部被弄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绿油油的叶子,似火的花瓣,绽放在柔软的布料上,却一点也不违和,甚至要比之前的还要好看。 “这手艺真不错,这可是人家一针一针绣出来的。” 针脚密密麻麻,丝线根根分明,看得出来是十分用心的。 “芸娘知道这衣服金贵,花了大心思补的。” “校长,这多少钱,我没时间,您得空了给她送过去吧。” 校长摆摆手“知道你们是来支教的,特意叮嘱不让我收钱。不说了,要准备中饭了。”说完便离开了。 关岁原跳起来撞了秦鹤书一下“兄弟,搞不好这山里姑娘看上你了。” 秦鹤书心里一惊“瞎说什么!”眼睛却不自觉地看向沈舒七。 “人家一看这衣服,就知道你是家里有底子的,搞不好想借你翻身啊?” “关岁原!” 关岁原一愣,像是被吓到了,他还是第一次听见秦鹤书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饭可以乱吃,但是话不能乱说。”秦鹤书沉下脸。 这下关岁原知道他哥们是真生气了,他这兄弟吧,人就是太好了,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都是那副温吞样,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他都不明白秦家一家子都是狐狸,怎么就养出他这么一个小奶狗出来。至于后来,关岁原终于明白,秦鹤书不是什么小奶狗,而是一只活生生吃人不吐骨头的大狼狗,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关岁原,那女孩子明明就是一片好心,你还这么随意猜测别人,玩笑不是这么开的。”沈舒七在一旁打抱不平。 得,他就随口一说,还得罪了两个祖宗。 最后这场闹剧还是以关岁原各种无节操求原谅结束了,至于如何无节操,还是不描述了。 这个神秘的芸娘就在四个人心里留下了印象。俗话说(?)“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在秦鹤书眼里,她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山区女孩,在沈舒七眼里,她是第一个让她好奇的女孩,在张析眼里,她就是一个很牛批的人,而在关岁原眼里,她就是个阎王。 “那孩子又给你送果子来了?”张析从篮子里抓了一个丢进嘴里,唇齿间迸溅出的汁水,甜丝丝的,就连这酷夏的暑气也因为这片刻的清新而消退不少。“还怪好吃的,我们那好像没卖这个的。” 这个孩子自然就是上次不小心弄破秦鹤书衣服的那个孩子,纵使秦鹤书再三表明衣服已经补好了,那孩子还是执拗的隔三差五送他满满一篮果子。只因为他说过那果子好吃。 “他…唉…” 那孩子是个典型的留守儿童,跟着奶奶生活,平常也没见过什么陌生人,所以性格比较内向,很不爱讲话。最开始秦鹤书还以为他这方面有什么疾病,后来过了几天了,其他孩子都相处得很融洽,就只有那个孩子还是不怎么开口。后来秦鹤书把行李箱带来的糖果分了,还留了一小把,悄摸摸地给了他。谁知道那孩子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心疼得秦鹤书忍不住摸了摸他。自那之后,秦鹤书就成了四个人里和他最亲近的。但是他却不觉得是件好事。 “这么黏我也不好。” 他终究还是会离开的。 之后几天,他尽量控制自己见罗易,也就是那个孩子的频率,还让沈舒七帮着照看,他自认做的算不漏声色了,再说这么小的孩子能察觉出什么呢。 可是他却算错了,心思敏感的孩子,是能在你流泪之前就替你把纸备好的。 “秦老师!秦老师在吗?!” “我在!怎么了?”秦鹤书披了一件衣服,出门就看见一团微弱的烛火急忙往他这边赶。 “校长怎么了?”秦鹤书忙跑上前,接过蜡烛,扶住了校长摇摇晃晃的身子。 “诶呦,罗易不小心从山崖上跌下来了,现在在县城医院呢。刚刚他奶奶打电话过来,我这又急又不能过去”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坐长途汽车是要他的老命。 “校长您别担心,我现在就过去,去县城还有车的吧?” 听到声音的张析和关岁原也跑了出来。 “有,有车,唉,我这把老骨头真是心里过意不去。” “没事儿,我去去就回,有情况我会打学校那部电话的。” “好,好”说完,校长又在口袋里摸出几张钱币来,皱巴巴的,焉在他手里,也没数还有多少,大概看了一下,应该是够了,全塞进了秦鹤书手里。 “校长!您这是干什么!” “去吧去吧,再晚就没车了。” 秦鹤书一跺脚,跟张析两人交代一句就走了。 到了医院太阳都已经下山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秦鹤书的后背早就酸得不行了。顾不得自己,他快步走进医院,结果发现自己急匆匆地,竟然忘了问住的哪栋楼。 “秦老师?”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秦鹤书不知怎的,想起了那个午后,那条大青溪,还有它潺潺的水声。 “是你…” 果不其然,是当初带着他们进山的那个少年。 “小易他奶奶腿脚不方便,我送他过来的。刚刚校长打电话说你可能找不到地方,让我提前过来接你。走吧” “嗯” 秦鹤书亦步亦趋地跟在少年身后,走进了一旁的住院大楼。 “小易啊,看谁来了”少年特意用的普通话。 “小易” “秦老师!”病床上的孩子眼睛一下就亮了。 秦鹤书一进门就看见罗易腿上厚厚的石膏,脸上还有不少刮擦的痕迹。房间里少说有八九个人,老人的咳嗽声,婴儿的啼哭声,还有年轻丈夫用着当地话不知道对着妻子说了什么,妻子在一旁低着头没有反驳削着手中的苹果,在众人之中,罗易显得最为安静。 “罗易…” 少年从床底拿出一个折叠椅放在床边,示意秦鹤书坐下。 “秦老师你怎么来啦” “怎么这么不小心,那山路不是每天都会走吗”看着他的样子,秦鹤书的语气不自觉加重了些。 “他是…” “云哥!”罗易声音突然一大,把两人都吓了一跳“那…那个…秦老师吃了饭吗?” “吃了,在学校吃了”罗易有事瞒着他,秦鹤书想着,他看向少年,少年却盯着罗易,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概摸清楚情况后,秦鹤书跑到楼下买了一些水果和一些生活用品,少说要住十几天,那两人来得急也没带什么东西。幸好医院楼下还有自动取款机,他可不好意思用校长的钱。 一顿忙活下来,夜色早已深了,病房里的电视机响起了熟悉的新闻联播的声音,这个点了,自然没有回去的班车了,秦鹤书也只好跟着睡在医院,等第二天再回去。只是没想到这一觉,也不让他安生。罗家奶奶腿脚不方便,陪床的任务就落在了身为邻居的云哥身上,医院规定,陪床家属可以睡在医院里,只不过要多交一个病床的钱,云哥身上没带那么多钱,准备就和罗易挤挤就成,只是没想到秦鹤书也过来了,今天晚上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安排呢。 “他睡了吗?”秦鹤书从公共浴室洗漱完,额间的头发发梢还滴着水。 “睡了” “我们收拾收拾也睡吧。” “?” “忘了跟你说,刚刚交了一张病床的钱”像是被他的反应逗到了,秦鹤书的语气带了一点笑意。 只能睡一人的病床一下子要容两个人,还是有些挤的,两人背对背紧靠在一起,秦鹤书身上灼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t恤印在他身上。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秦鹤书盯着洁白的墙壁。 “云良。白云的云,良好的良。” 秦鹤书一下就想到了那朵蔷薇,那件衣服,这么巧…? “我叫秦鹤书。” “我知道,睡吧” 秦鹤书依旧盯着墙壁:他怎么知道的?! 学校读书和支教过程中养成的生物钟,秦鹤书6点多就起了,却发现有人比他起的更早,一摸旁边的床垫,还是温的。 “起这么早,就洗个衣服?”秦鹤书最后在公共浴室找到了云良。 “昨天没洗,味道大。” “行,等你洗完我们下去吃早饭。” “嗯。” 等秦鹤书回到病房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的还是云良那一双手,湿漉漉的,还有不少洗衣粉的泡沫。真适合弹钢琴,他想。 早餐两人就在住院楼下一人吃了一碗馄饨,在山里太久没开过荤了,秦鹤书硬是将汤底喝完才作罢。想着给学校里的几个人带过去。又怕一路颠簸,到时候不是洒了就是坨了,反倒没那个味道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倒是一旁的云良,吃相斯斯文文,等秦鹤书吃完他碗里还剩了几个。 “吃饱了?” “嗯,饱了。” “这份你给罗易带上去吧。”秦鹤书将打包好的馄饨交到云良手上。“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回去了” 云良握紧手上的馄饨,雾气将塑料袋镀了薄薄一层膜,“你知道,罗易为什么会摔下来吗?” 秦鹤书明显是没想到云良还有多的和他讲,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那些果子,你很喜欢吧。还是它们只是你为了拉近和罗易的关系而作的幌子?” 秦鹤书想起来了,是罗易隔三差五给他送过来的那些红彤彤的果子。 “没有多少人对他这样好过,也没有人这么需要过他,所以他很高兴,恨不得把整座山的果子都摘给你。” 说成这样还听不懂的人就是傻子了,秦鹤书哑然,想起罗易被打上石膏的腿,心中尽是酸涩。 “抱歉。” “应该是我说抱歉,你对他好我还这么说,倒像是不知恩的白眼狼。以后还是别对他这么好了。” 当你给了一个濒临渴死的人一壶水时,那个人会将你视作救命恩人,所以当他下次干渴的时候,第一个想起的人,只会是你。 即便是本来就有这个打算的秦鹤书听到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时,还是觉得莫名别扭,心底暗暗还憋了一股火气。 “你倒是想的挺开。”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云良顿了顿,想了想是不是自己讲的太重了。 “小屁孩。”秦鹤书抓着他的脑袋狠狠揉了揉。 虽说有些营养不良导致他身板有些单薄,到好歹身高还是有1米6多的! “我走了。” 该死的外乡人!早知道不给他补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