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剧情 挑拨离间
一阵笑声从帐内传来,隐约只听得贡麟道,这佣兵团甲胄疲软,久未操练。漳国南境易守难攻,若不速胜,则为殆例送死。因此,自己愿与父王求得骁骑三万,由黎峰杀下,速占昶厦。 这口头蜜糖虽甜,卢煦池却无心细想。他闪躲至一张倒挂的毡毯后,屏息拾起一枚石子,手腕翻转,朝那黑衣人人身旁弹去。那人反应却是奇快,驱霆策电般闪过,警惕回头,却只见野风怒嚎,一架旗杆吱嘎摇曳,周围又是空无一人。 他乍一回头,那张脸却全然暴露在月色下,被掩在毯后的卢煦池看得一清二楚。刺客刀疤脸,宽额方颌,眉间一颗指甲大小的痦子,正中间生出两道毛发来。 卢煦池回忆瞬时斗转,这人竟是十三年前,将自己蒙眼关回刘府暗牢的“吴捕头”! 吴捕头环顾四周,不敢久待,又瞟了一眼篷内,闪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任葭见卢煦池面色大变,乖巧配合地躲到了一旁,见那人离去,才靠近卢煦池:“可是池兄旧相识?” 卢煦池面无血色,神情却恢复至往常无异,轻声道:“是刘稷的人。” 他沉默了好长时间,来回踱步,试图理清脑中疑团。刘稷为何派人暗杀纪元策?既已知晓他们的行踪,为何迟迟按兵不动?任羲阙整顿内政、打击朋党……又与刘稷有何关联? 他脑中哄乱,细细咂摸着,连任葭将氅衣披到他的身上,又伸臂紧搂自己,都未曾发觉。寒风一吹,脑中突然灵光一现,过电似的冒出一个法子来。 这法子却是危险至极,他光是想着,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回头冷静对任葭道:“小葭,想当我的义子?” 任葭愣了,自己都未品出其中分晓,头便先于思考地啄上了。 卢煦池目光如冰:“父慈子孝。父亲所言,儿子悉数做到,不逾不悖,才谓之本分。明白么?” 任葭眼珠子乌黑,看不出神色来,半晌跪下身子:“儿子明白。” 卢煦池未注意到他微微勾起的嘴角,弯腰对着任葭耳畔说了几句话。任葭听了却又怔住了:“为什么?” “时间紧,之后再与你解释。”卢煦池疲惫地揉揉太阳穴,“得让贡穆那老狐狸火烧屁股才是。”说罢绕至一旁备餐台,从仕女手中顺过一个瓷壶,袖口轻抖出无色粉末,转瞬溶在酒中。 筵席未能持续太久,很快,贡麟便不胜酒力,昏沉倒在案上。纪元策也被灌了不少佳酿,回到帐中便直接睡下。 夜已幽深,军营渐渐安静下来。 卢煦池又用安眠散轻微拂了拂纪元策的人中,见他鼻息绵长,一副睡熟的样子,这才勉力扶起他,半背半拖拽到任葭营中,褪下他的衣服,又用毡毯毛衾将人裹得严实,这才闪入一旁黑暗里。 再次出来时,他已换上粗衣麻裤,发间利落绑一灰色发带,步履沉稳,神采英拔,一眼望去背影,除了略显单薄外,竟是与纪元策有六分相似。 闪身出门时,卢煦池迎头撞上了正回帐中的任葭。 任葭神态沉着,额角却被磕了一小块淤青。卢煦池上手摸,被他微微躲开了:“那些士兵,已经安顿好了。” 卢煦池便只点点头,又拍拍他的肩膀,兀自向贡麟帐中走去,空留任葭一人拨开帐帘,紧盯那张背影,贪婪得怎么都看不够似的。许久,他才在黑夜中呼出一口浊白的气,转身回营。 吴捕头窥伺已久,见得营中星点火光已落下,便悄然遁入大小帐篷间,贴着柴堆,敛身行至纪元策帐前。窗外静悄悄的,翰牟向来有兵士与将领共饮之习俗,此时酣睡的酣睡,醒着的也都醺醺然然。他刚欲掀起帘帐,却见一抹身影朝旁边帐中挪去,身形打扮极为眼熟,乃是纸上所绘的那人。那人打着哈欠,一闪身,便进入了旁边帐中。 吴捕头欲趁其熟睡时才下手,便又躲藏着等待片刻,直至帐中传来明显鼾声,才握刀闪入帐内。内里装潢甚是奢侈,狐皮榻上侧卧一人,金丝薄衾直直裹到头顶,一动不动,看着是早已熟睡的样子。胡捕头不多停留,抽刀掀衾,猿臂高抬,却蓦地傻眼了。 那闭眼睡的正熟的,竟是翰牟的小王爷贡麟! 吴捕头惊觉有诈,眨眼间身体扭转,脚踮榻沿,借力凌空两个跟头,便要翻出帐外! 掌心够及帐帘一霎那,身后却袭来一股阴恻恻的拉力,迅疾地在吴捕头臂间轻点几处。吴捕头左半肩臂顿麻,愣住一瞬,却很快回神,屈身横扫右腿,直朝对方膝窝踢去!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吱嘎响,那人吃痛闷哼,却丝毫未曾犹豫,趁吴捕头下盘露出些许破绽,抽绳横劈他的腰间! 卢煦池动作绵软无力,招招却似料到吴捕头走向似的,待对方翻身侧踢欲挣破麻绳,又抖腕扫出半包粉末。粉末遇气则溶,黑压压罩在吴捕头眼周,刺痛瘙痒。擦 吴捕头眼间隙,双腿不及躲闪,又被卢煦池扬起的皮绳锢紧,一个最后挣扎挺身后,终于像僵尸一般直直落到地上。 他还未尖叫,眼前便是一道白光,随即尖锐的刺痛从锁骨间传来。刚待惨叫出声,却猛然被卢煦池旧帕巾勒住口舌,只发的出喑哑的嗯嗯声音。 卢煦池散下头发,抹了一把颈间虚汗,竟是有些庆幸。他的功夫早已落下十多年,论体力更是不及吴捕头二成。这次能赢,纯属侥幸,托福于自己暗中偷袭,打了吴捕头个措手不及,仓促应付。 不过,赢了便是赢了。他蹲下身来,二话不说,先是轻巧剜了吴捕头锁骨下方的一块肉,在对方痛极的嘶吼中,饶有兴致碾磨一阵,悠声道:“在下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吴捕头。” 吴捕头显然未预料到这苍白清瘦的青年竟知道自己的名号,先是一愣,随后全身疯狂挣扎,嗓音中挤出纤细嘶哑的鸣叫,听着竟是凄楚万分!原来是谈话间,卢煦池已将匕首伸至吴捕头身下,拇指轻推,削果皮似的将他阳物顶头一圈尽数活剥下来! “你也不用说话,也不用写。”卢煦池轻松道,“问你几件事,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明白么?” 吴捕头脸色青灰,嚎叫被尽数堵在口内麻布中,周身冷汗涔涔,只得点头。 “你是刘稷的人?” 吴捕头呜呜着不住点头。 卢煦池不愿浪费时间,紧接着问:“刘稷可是与翰牟国王有联络?” 吴捕头先是点点头,血红眼珠一转,又连忙摇摇头。卢煦池见他这幅样子,拇指力度渐增。鲜血从龟头处滋出,细细长长喷了半丈之远。吴捕头咯咯倒气,直翻白眼,恸哑惨叫堵在喉头,听着似是一坨带血浓痰。他抽搐着又点点头。 卢煦池颔首,又问:“刘稷派你诛杀纪元策?” 吴捕头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不再敢耍滑头,呜呜咽咽地点点头。 “刘稷密谋篡权?” 吴捕头点也不是,不点也不是,痛得浑身打哆嗦。 卢煦池见他这样子,知道他是确实不知道了,便食指微勾,抬起吴捕头的下巴:“你记不记得我是谁?” 吴捕头痛得眼前模糊,看了半晌,的确感到此人面目熟悉,身上这股阴凉的寒意,也似曾相识似的。他仔细回想,却难以拼凑出稀碎的回忆。 卢煦池低头嗤笑了一声,一时间竟有些自嘲的意味了。他一头跌坐下来,浑身没了力气似的,过了半晌,才缓缓褪下胸前亵衣。苍白胸脯上,那片蜈蚣形的疤痕根根揽底,附在薄薄骨骼上,沟壑纵横狰狞。烛光下,皮肉泛光,那疤痕竟像是缓缓蠕动一般。 他轻声道:“十三年前,我在刘府暗狱中遭上十侍卫轮犯,其中一人等待不及,直接剜下我左胸皮肉,循着沟壑摩擦自渎。” 那阳物皮肉早已削至底部,鲜血淋漓,垂坠如肠。吴捕头面上浮起一丝黑气,只觉浓雾一波波袭卷而来。 胸口骤然一痛,只听耳边声音愈发渺茫:“我只记得,那人眉间,也有颗指甲大的痦子。” 尖刃横贯肋间,吴捕头终于一动不动了。卢煦池将那布巾抽出,带出了星点混杂血丝的白沫。 他面无表情抽出刀来,转身将榻上熟睡的贡麟拖到地上。围炉火热,他的手却冰冷得有些僵硬,怔怔看了半晌贡麟的睡颜。 贡麟虽也已三十有余,铜色肌肤却泛着青春的残光。浓眉染墨,唇珠圆润,看着的确是无辜且单纯的样子。 刀尖在卢煦池手指磨出丝丝血迹来。他肋下绞痛,胸口又涌起烦恶,却不愿施舍给病痛一丝精力。这刀乃是大漳出名的玄铁刃,不见血,只夺命。卢煦池知道,这一刀若是下去了,便是将他与纪元策的关系一斩而断,他在这世界上,也就再无亲人了。 卢煦池呼出一口气,静静坐在榻前,坐着却也觉得累,只得靠着床榻边缘。床檐将自己的胸口硌得生疼,炉中噗嗤漏出的火光像是将勇气与决心都给烫融了似的。回忆在胸中、脑中翻腾,他缺失了将这回忆尽数压制的力气。 玄铁刃轻巧贯穿贡麟肋间,皇子竟还未痛呼出口,便在酣梦中断了气。卢煦池小心地将两名死者摆到一起,遂着少时师父所传技艺,踢打碰撞一番,直至二人一片血肉狼藉,才堪堪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