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迷途羔羊这就回家
连桓同庄今和赶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门口正站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片警。 “警官!”连桓匆匆走来,抬手示意。庄今和站在他身后,神情严肃地朝病房里看了一眼。 小警察一本正经:“言意聪的朋友?” 连桓:“嗯,他怎么样?” 小警察:“没什么大碍,主要是两只手臂肌肉拉伤,暂时不怎么能动,需要人照顾。别的没什么。” 连桓:“他那个……当时和他一起的人呢?” “那俩男的?带回所里问话去了。”小警察威严的脸上隐藏着些许困惑,“你们都认识吗?他们仨什么关系,关在屋子里打架斗殴,窗玻璃都搞碎了,有人直叫救命,吓得邻居赶紧报警!” 小警察迷茫而不满:“结果来了又不说有什么矛盾,这小伙子都进医院了,还只说是朋友一时冲动。谁家朋友打架下手这么狠的?一个个看着也都挺体面,有什么不能好好说?” 连桓:“……” 庄今和:“我们不认识他朋友,病房里头的还是学生,不懂事,在外头不小心认识些不三不四的人。” 小警察上下一扫,语重心长:“得亏没出大事,以后要注意。” 连桓同庄今和忙应了,小警察又说:“既然挨打的人说是一时冲动,那我们也不好管什么,你们照料着吧。对了,邻居上门制止时,他那俩朋友把人家的眼镜搞坏了,拉拉扯扯的,现在可能还在所里吵,一时半会不见得能来给这小孩儿付医药费啊。” 庄今和:“钱没关系,请您转告他们,不要来医院。” 连桓:“对,最好能拘留几天。这种扰乱社会治安的人,不要姑息。” 小警察:“……” 连桓露出笑容,礼貌送人:“辛苦您了。” 警察走了,连桓立刻推开病房门,快步进去。庄今和顺手搬一把椅子,直奔言意聪病床前坐下。连桓站在他身旁,抓着庄今和肩膀,两人齐齐看向床上的少年,一言不发。 四人病房里只住了两个人,言意聪半躺在最角落的床上,两手软软垂着,裸露的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额头上还包了块纱布。 言意聪受了惊吓,此刻看着连桓与庄老师,又亲切又后怕又心虚,小脸木呆呆的,看着特别可怜。 庄今和严肃地看着他,手指在膝上敲了敲:“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言意聪:“……” 连桓从接到电话起,便沉着一张脸,一路上车开得飞快,庄今和提醒才了好几句才勉强压抑住情绪,耐心同警察交谈半天。打从瞧见言意聪的模样,他便又沉着一张脸。庄今和察觉到他沉重的呼吸,突然抬手,握住了连桓的手腕。 言意聪欲言又止,看看庄老师,又看看连桓,胳膊动了动。 他似乎是想抬手捂住脸,可惜手臂疼得厉害,还没抬高两公分就猛地落下去,痛得小脸一皱。 言意聪深吸气,拖着两条无力的胳膊,突然:“哇——” 庄今和眉毛一皱:“诶——” “庄老师!连桓——哇……我错了……我错了!”除了发泄般的第一声,言意聪的哭声全含混地压在喉咙里,生怕影响了病房另一端的人,只小小声地不住认错,“对不起!呜呜……对不起……” “我骗你了庄老师……呜呜我错了……我再也、再也不……”他两只手不听使唤,就只能任由眼泪鼻涕在脸上胡乱地淌,狼狈不堪。言意聪翻来覆去,不住道歉,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只让人觉得委屈。 少年的模样实在是惨,庄今和于心不忍,暂时咽下逼问的话,四下看了看,想找纸巾。刚回头,一只手从身侧伸过来,连桓凝重的表情化解几分,叹息着靠近,将手里的纸巾按在言意聪脸上:“没有怪你。” “没事。真的没有怪你。”连桓的语气深沉而温柔,当真听不出半点埋怨。没有挨骂,言意聪便哭得更凶了,两只眼睛被泪水糊得通红,睁也睁不开。 庄今和无奈地看了看言意聪,又看连桓——这小子沉默得反常,眼底总有抹让人看了难受的光,像夜里摇动的海面。庄今和没来由地想起文恺,他只在连桓提起文恺时,看见过同样的眼神。 噢,似乎还有某次宿营的夜里,他与连桓聊起往事。不过,那时天太黑了,看不清。 言意聪显然骗了庄今和,暑假没有回家,反而留在了Y市。不仅如此,还同他那个主人住到了一块儿。 言意聪哭了大半天,肝肠寸断的,好不容易才抽抽噎噎地坦白了一切。 自从上次违背意愿的“服务他人”事件之后,他鼓起勇气向主人提出了好几条要求,并表示主人轻易让别的人使用他,会让他觉得自己没有被在意。对方立刻表示这怎么可能,全是言意聪胡思乱想。男人一边把小孩儿好言好语地哄了哄,一边又叹他做事不妥帖,不早早提出来,这下让主人的朋友心里不快。主人一哄,言意聪心就软了,觉得主人心里有自己;主人一抱怨,他又觉得自己的确有错,觉得愧疚。 好在暑假刚开始的时候,言意聪过得挺开心,他有了安全词,有了主人温存的宠爱,似乎一切都与他的设想一致。 变化来自于主人提出要给他的朋友赔礼道歉。 第一次的“赔礼道歉”非常正常,言意聪只需要戴上项圈跪在一旁,在主人与朋友闲聊时端茶倒酒,并在要求下亲吻了陌生男人的鞋——这让他感到些许不适,但还在忍受范围。因此,言意聪觉得不必小题大做,表现优越让主人夸奖更为重要。 那天,主人确实夸奖了他,除了提出言意聪中途有个爬行的姿态不够好看以外。主人拍拍少年的头,给他奖励,说:“下次要表现得更好,知道吗?” 言意聪很高兴,认为自己并不抵触这种方式,于是乖乖点头,暗自决定下次要注意爬行姿态的问题。 结果下次有了变动,他不仅需要跪在旁边伺候了,主人还在外人面前表演了一场鞭打。 言意聪不得不在半生不熟的男人面前裸露出臀部,被主人施与训诫。主人一边鞭挞他,一边与那个男人交流了技巧,并让其在言意聪身上试了试手感。 这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他们好像只是很严肃地进行技术探讨。言意聪甚至为主人感到骄傲,因为他表现得很专业,大概别的sub看到都会觉得羡慕。 直到第三次。 言意聪被反绑着手臂吊缚起来,然后,他被用了许多令人痛苦的道具。主人说他应该接受这样的训练,然后说出任何主人想让他说出的话——比如请求另一位先生操他。 他没想到,向来承受力不强的言意聪无论被怎么磋磨,都咬死了不松口,不仅如此,还在另一个人触碰他的身体时,爆发了极其激烈的反抗。他挣得太狠了,生生脱开并不牢靠的绳索,摔在地上,又凶猛地撞开企图制止他的男人。 像无论被怎么对待,都无条件信任主人的小狗,终于无法再独自消化委屈,用并不锋里的乳牙攻击恶主,凶悍又无助。 “他是在骗我。”言意聪失魂落魄,哭过后整个人都呆呆的,“真的是骗我,我不过是……不过是一个……” “嘘。”言意聪要说出自轻自贱的词汇,连桓却打断了他,轻声说,“不要这么说,没事的。你看,你很勇敢,才没有让不好的事情继续发生。” 言意聪:“我应该,嗝,我应该早点和他断绝关系。应该听你的话。” “现在知道了。”连桓笑了笑,“还不算晚。” 庄今和苦笑了一下,揉了揉眉心,实在不忍心责怪小孩。况且,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庄今和去缴清了医药费,医生表示可以在医院观察一天,然后就自行回家养伤。 这下就涉及了很现实的问题。 庄今和:“他住哪儿?” 言意聪起先骗家里人有夏令营活动,所以留在学校不回家,宿舍暑期不开放,他一直住在“主人”那里。这下好了,“主人”肯定是要掰了,言意聪无处可去。 “况且他还要人照顾。”连桓同庄今和站在病房门外,小声商量,“两只手一时半会都动不了,生活都没法自理。” 庄今和:“要通知他家人吗?” “不行。”连桓沉思许久,摇了摇头,“父母一定为追根究底,和他那个主人还没决断干净,太容易穿帮了。比起受伤,这种事给他的压力要大得多。” 庄今和:“我同意,不能让他父母知道。” 连桓抬眸看了庄今和一眼,庄今和是经历过那种处境的,好在他坚韧地度过了。 然而,如果由他们背着言意聪的家长,把小孩儿接回家照料,其实很有风险,潜藏着无穷无尽的麻烦,但是…… 连桓抬起头,两人对视片刻,异口同声道:“我来照——” 两人同时停下,庄今和一推眼镜,忍不住笑了。连桓也露出笑容,温柔道:“好,让小言来住一阵子,咱们来照顾。” 次日,作为亲和力满点的知心大哥哥,连桓没几句话就征得了言意聪的同意——少年看着软糯,其实挺怕给人添麻烦,被带回连桓公寓的路上,“谢谢”俩字不离嘴,满脸羞愧。 他昨晚哭了半宿,此刻终于把满心伤痛挥发大半,平静了许多,顾得上害怕被庄老师教训,也顾得上四处观察。 这一观察,就发现了问题。 “庄……庄老师也住这儿?!”言意聪两只手垂着,杵在玄关,看起来颇为滑稽,“你们、你们……” 庄今和:“男朋友。” 正蹲下给言意聪拿拖鞋的连桓十分惊讶地抬起头。他没料到庄今和竟然会说出来。 庄今和注意到他的视线:“怎么?” 连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嗯。”庄今和越过他俩,轻车熟路地进厨房洗杯子烧水,波澜不惊地说,“理性分析一下,小言把柄不少,因此反倒是一个可信的秘密保守者。” 小言:“……” “哈哈。”连桓颇感意外地笑了笑,督促着言意聪换好鞋,“不错,大家互相制衡,最有利于愉快相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