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你是不是有病！”路傅储克制着自己即将冲口而出的脏话，瞪着眼睛低吼。

    天台上潮湿而又闷热，盛夏的清晨温度持续攀升，路傅储看着温敞，他只是笑，穿着白色校服衬衣，好像离他很遥远。

    “我没病。我只是认命了。”温敞说：“你比我有前途，就像刚刚班主任说的，你是大学教授的儿子，学业、长相、哪怕是身体素质，都在我之上，我只是个孤儿，我什么都没有。”

    路傅储鼻腔里升起一股酸涩：“你拼了命想要攒钱读书，就因为这些无端的嘲笑和恶作剧，就要放弃吗？！”

    “你不懂。其他人的眼光对于一个什么依靠都没有的我来说，是刀，是剑，能让我褪一层皮，对于一个什么都有的你来说，他们都只是蚊子苍蝇而已，在你耳边嗡嗡叫两声，一会儿就没有了。”温敞鼻尖泛红，一颗泪珠挂在下睫毛上，这是他彻底的示弱。

    路傅储以前确实没有在意过，为什么老师会这么看重他，为什么在他打了架之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他，都是好面子的父母干的好事。

    同样的事放在温敞身上，怕是早就被赶出学校了，成了常宁巷只在夜晚开放的野花，任人采撷。

    说好保护温敞的，他什么都做不了。路傅储懊恼，他在温敞眼中就是个躲在父母背后逞能的妈宝男，平常看起来多威风，其实什么都不是。

    “你别走。”路傅储去牵温敞的手，温敞垂着眼帘，看着一棕一白两只手交叠，然后轻轻抽了出来。

    “你可要好好学习啊，带着我的份。”温敞心里的闸门在一瞬间开启，积攒的眼泪像瀑布一样模糊了视线：“以后要常来光顾哦。”

    “狗屁！都是狗屁！”路傅储愤愤地一屁股坐在木椅上，把脸埋进手掌里。

    “还有最后一个要求，”路傅储听见温敞说：“别忘了我。”

    路傅储手背上全是湿漉漉的泪水，为温敞还没到来的明天忏悔。

    膝盖上增加了一些重量，路傅储感觉到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在靠近他，直到抵达他的胸膛，他听见温敞说：“别哭啦，你一定要活得比我好，还有，谢谢你的喜欢，这是我这辈子从来不敢想的东西。”

    然后，温敞就消失了，随着天上最后一朵云。

    当天下午，隔壁学校的小王就被路傅储打倒在学校的杂物间。

    “那婊子骗我，你在乎他。”小王吐了一口血沫。

    路傅储不说话，他的脚边已经有好几个人神志不清，血污和断牙四处飞溅，只有小王还能端端坐着。

    “怎么都不说话？嫌我们这几个弟兄不够给你塞牙的？！啊！！！！”

    路傅储一个飞踢，正中小王的下巴，后脑重重地撞在地板上，磕破了舌头，小王正在哀哀喘气，路傅储一脚踩上他的胸膛，狠跺了一脚。

    “你这个人渣，你他妈不是在搞我，是在毁了一个人的人生！”路傅储大喊到。

    由于事发突然，而且又是闯入其他学校，就算路傅储的父母手眼通天，这次也保不住他了。学校连夜开会决定给他一个处分，要他在第二天早上做检讨。

    路傅储没理这些，他一个人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到了常宁巷，那间熟悉的房间亮着灯，干干净净的那种白炽灯，温敞穿着白T恤在收拾教科书，一本一本，那么不舍，摸了又摸，把它们仔细地摞起来，弯腰放在地上。

    路傅储走近些，双手握着生锈的栏杆，直到温敞注意到他。

    “你还来干什么？”温敞问。

    “我把那些欺负你的人打趴下了。”路傅储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学校要给我处分。”

    温敞皱起眉头想要骂他，路傅储抢先说：“就算他们都不认同我的做法，他们都觉得我做得不对，你一定能认同的对吧？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对吧？”

    可能是路傅储当时的眼神太无辜，太渴盼赞许，温敞慢慢松开了眉头，隔着一个书桌的距离，把手掌放在路傅储的脑袋上。

    “真乖，拆家狗狗。”温敞哭笑不得：“做得真棒。”

    路傅储眼睛可能是又进沙子了，湿润得很，他闭着眼睛，支着脑袋去蹭温敞的手。

    “我要跟你一起做检讨了，明天早上。”路傅储说。

    “好啊。”温敞说：“明天，我们最后一次，在同学们面前并肩站在一起。”

    “路傅储，我也是最后一次说，你一定要在阳光下好好生活，活得比谁都好。”

    路傅储迎着灯光睁开眼，恍惚间看见温敞也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