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周兴宇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挂了电话后，他又给白烨明发了几条微信，全都石沉大海。

    元旦那天他顶着个熊猫眼，今天总算能够好好休息，刚想要溜出门，就被门口的陈纪堵了回来。

    陈纪问他：“要去哪里？”

    周兴宇白白眼：“今天休息。”

    “你没忘了我们说好的吧？”

    周兴宇悻悻地摔门进了房。尼玛，好想去见叶子啊，好想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啊！

    他试着拨白烨明的手机号，但响了好几声都没人接，打了好几个都是这样。我靠，这不会真的是生大气了吧？我说错什么话了？难道因为“夜夜繁星”的事情？可那是人家妹子啊，不是他啊，冲他发什么脾气啊？怎么办？要不要用“夜夜繁星”去探探口风？可周兴宇觉得输给自己搞出来的妹子真的很没有脸啊！他决定不再作这个死……

    于是新年第一天，他过得非常不踏实。

    白烨明睡得很好，会了周公，什么烦心事都给忘了。尽管第二天起来，年末的那些糟心事儿还是一股脑儿涌进他的脑中，内心深处又升起一股重重的疲累感。

    还是……去庙里拜一拜吧。

    钟文山一大清早就打来电话拜新年，白烨明琢磨是那小学弟担心他刚失恋心情不好特地来安慰他的。一听白烨明说想要去庙里拜拜，钟文山立马说他也要一起去，于是两人就约在了S市内最着名的龙泉寺门口碰头。

    元旦的街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冬日的阳光温暖地洒在每个行人的脸上，神采焕发、喜气洋洋。

    也是，新年第一天，谁都开开心心的。

    龙泉寺的香火特别旺，在寺院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钟文山在队列中朝白烨明挥着手。

    “明哥，打你手机怎么没接？”

    白烨明一摸口袋，空的。“啊，忘带了。”

    钟文山的眼神转为了同情，看来失恋造成的阴影还不小。他拍了拍白烨明的肩膀，道：“明哥，今儿烧个香，顺便再求个姻缘吧。哎，应该带你去凌云山的，那上头有个寺庙听说求姻缘特别灵！”

    白烨明笑了笑，看在钟文山眼中尽是苍白和无奈，不由更同情了他几分。

    龙泉寺是处在闹市区的一个寺庙，据说有千年的历史了，那时候这块地方还没有被开发，有一个和尚游历至此，发现了这座破庙，因庙里有个刻着龙身的水井，便命名为龙泉。和尚怀着慈悲之心决定供奉此地菩萨，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这块地也发展了起来，但龙泉寺已经深入此地居民的生活习惯中，就一直保留发展至今。每年的元旦、春节都是龙泉寺香火最旺的时候。

    两人排了有小半个小时才进到寺内。寺内面积不大，四面楼宇围出中间一块空地。进入山门后的第一道楼为天王殿，左为钟楼、右为鼓楼。穿过这座大殿，就是一片空地，左右各摆两个香炉，中间是座小塔。空地上已经人山人海，烟雾缭绕，空气的温度被两个大香炉烧得上升了好几度，厚大衣穿着都有些热了。有好几个朋友拿着硬币往小塔上的窗孔中扔着，叮当直响，都说扔中了心愿便能成真，大人小孩都玩得不亦乐乎。

    钟文山撺掇着白烨明去试试，白烨明只是笑着摇摇头，梦想成真这事儿还是得靠自己，他来拜拜的目的只是想要去霉运罢了。虽然他们都不是虔诚的佛教徒，但中国人都喜欢抱着宁信其有的心思，是种根深蒂固的习惯性思维。

    两人走马观花似的把各个宝殿都给逛了一圈，见佛就拜，还扔了些香火钱。偏殿外头见着簇拥着一堆人，钟文山好奇跑去问了，知道里面坐着一个和尚，正给人解卦呢。好心人给钟文山指了指，人堆旁的长桌上放着几个抽签桶，他拉着白烨明走了过去。

    “抽一个？”

    两人很自觉地一人扔了五块钱，拿起签筒晃了几下，抖落出了一只签。

    “第十一”

    去签盒中取了签文，是一支“上签”。

    “欲求胜事可非常，争奈亲姻日暂忙。到头必竟成鹿箭，贵人指引贵人乡。”

    钟文山凑过头来：“不错啊。”他把自己的签拿给白烨明看，是支“中签”，还略有不满，他看了看白烨明的签文，“啥意思？贵人？”

    “签上说，因祸得福。”

    “哇哦！这下你看开了吧？放心了吧？”

    白烨明还是很满意的，这大概是说他会成功转运？贵人……贵人又是指谁呢？在这一行，能成为贵人的人太多了！会是陈艺歌？还是李世荣？或者还没有出现？他甩去了脑中这些想法，也许到时候就知道了。

    龙泉寺回来后，白烨明的心态平和了很多，他过了一段难得的假期，也没有再去想星星的事情了。五天后，一个未知来电打到了他手机上。

    “你好，请问是白烨明同学吗？”一个陌生的男声，很清冷的声音。

    “是的，请问你是？”

    “我们这边是冬笙影视公司，我是韩皓楠，专门负责新人开发的。我们公司有意想要你加入我们，放心，我们会为你提供最好的培养计划，你可以先来我们公司了解一下。”电话那头的清冷男声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和白烨明说了这段话，内容却好像是诈骗一样。

    “……”

    “我们老板看了贵校金光杯的获奖作品，觉得你很有潜力，然后问你们辅导员要到了电话，如果你有怀疑，可以先和辅导员联系确认。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如果你考虑清楚，愿意来的话可以给我回电。”

    白烨明应了声，说再考虑考虑，就结束了通话。他立马给辅导员发了个微信询问这事情。

    辅导员的回复非常讶异：那是金海冬的公司啊，你居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金海冬是演艺圈内很有资历的一个老演员，今年大概要五十岁了。他二十岁出道，出演的还是胶片时代的老电影，小生的形象深入人心，是无数妈妈们的梦中情人。年纪长了以后，渐渐从主角转为了主要配角，主人公的父亲、上司、成功企业家、落魄流浪汉、高深莫测的武学高人等等，屏幕形象一下多样化起来，完全打破了最初期刻板化的迷人小生形象，可谓是人到中年全面开花，又迎来了事业的第二春。

    白烨明记得他应该还是现役中啊，怎么开公司去了？那刚才男人电话中说的“老板”，指的就是金海冬？这……贵人来得也太快了点吧？

    辅导员又给补充道：公司是去年才成立的，刚刚起步，想要招一些有资质的年轻演员，从头培养，金海冬的人脉你还担心吗？这简直就是天上掉的馅饼！

    白烨明激动得手都在颤抖，他按了两下才按到通话记录，回拨了刚才那个男人的电话。男人这次的声音变得愉悦了些：“那我们约在明天下午一点，地址我发你消息吧，顺便加个微信好了。有事不能来的话请提前联系我。”

    这头白烨明还和做梦似的，他都没想过居然会有人来找自己，居然还是一个大名鼎鼎的老前辈！就像辅导员说的，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可是，真的有这种好事吗？

    这天回大伯家吃饭，白烨明就把这事儿给说了。他们那一辈人几乎没有不认识金海冬的。

    伯母不无艳羡地说：“居然是金海冬啊！想当年我和你大伯谈朋友，第一次去看电影看的就是他的片子。哎哟，当年那个男孩子不要太好看，细皮嫩肉，笑起来花册册的，整个电影院的小姑娘都在尖叫，看好出来你大伯还不开心了咧。”

    伯母瞥了大伯一眼，大伯闷头吃饭。

    “他自己开公司啦？招人啊？你去看看呗，去了总不吃亏的。”

    大伯放下筷子，冷冷看了伯母一眼，道：“你不懂不要瞎说，这关系到小明的前程，要好好考虑。那个小白脸啊，后来还演了很多片子，我看过，还不错的。不过公司是新开的，总归会有些制度人事不到位的，不要是个皮包公司，我听说文艺圈里这种事情很多的，就登个记，挂个名，找几个闲人呆着，年末了做个假账糊弄糊弄什么的，不靠谱。要让你伯母陪你去看看吗？或者让你姐陪你去，多个人总多个参考。”

    白烨明也是盛情难却，加上白娅在边上很是积极，于是第二天就变成了白娅和白烨明一起去了韩皓楠发来的那个地址。

    冬笙影视公司就在一个商业园区边上，步行5分钟的位置，是一栋独立的房子，两层楼高，看着像是旧厂房改建的。

    白烨明按响了门铃，出来接待的是一个可爱的小姐姐。她看了看白烨明，又看了看白娅，楞了楞。

    “这是我表姐，想来观摩一下影视公司，不知道行不行？”白烨明略带抱歉的口吻，小心地介绍，一边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小姐姐甜甜地微笑，道：“没事儿，韩经理等您很久了，跟我进来吧。”

    白烨明看了看表，一点还差五分钟，没有迟到啊。

    正对大门的是一个前台，背后的墙壁上写着“冬笙”两个大字，还画了一个大大的摄像机的符号。小姐姐带他们左转，是一个宽敞的办公空间，摆着一排排的办公长桌，人坐得不是很满，桌上资料也堆着很乱。

    “这是我们的策划部、销售部、市场部。”小姐姐介绍着。策划部的人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销售部的人都在打着电话，市场部的人则不停地码着字，都很忙碌的样子。

    跟着小姐姐从中间的圆形楼梯拐上楼，就不是宽敞的空间了，而是一个个独立的小间，被玻璃墙给阻隔开，里面的情形倒是一览无余。

    “这是我们的后期，每个人有个单间，阻隔干扰。玻璃墙是为了不让空间变得压抑，隔音效果还是很好的。”确实如此，能看到房里一个小男生在剪一条宣传片，他不停LOOP着一个酷炫的画面，用脚打着节奏，没带耳机，应该是外放的，白烨明他们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小姐姐继续带他们穿过后期组，走到走廊深处的一间屋子前停了下来，敲了敲门。

    门内应了声，小姐姐转了下门把手，打开门，对里面的人道：“韩经理，人带到了。”

    屋内是一个办公单间，像是个领导办公室的样子。白烨明有些讶异，一般不是会约到会议室谈的吗？屋里的人从座位上站起，迎了上来。和电话中给人的感觉一样，很清冷的精英范，年纪不大，约摸三十来岁，只在第一次和他们打招呼时微微牵了下唇角，其余时候很少笑。

    “你们好，我就是电话和你联系过的韩皓楠。”

    白烨明有点拘束，他还是不太适应这种场合。白娅毕竟是个上班族，对这种场面也不陌生，笑着说道：“您好，我叫白娅，是白烨明的表姐，陪他来的。”

    韩皓楠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点点头，让他们入座。可爱的前台小姐姐沏了两杯茶进来，放在茶几上，还贴心地附了几块小饼干。

    韩皓楠是个没有废话的人，他直接进了主题：“刚才小敏应该带你们简单参观过我们的公司了。我们公司是去年6月份成立的，老板是金海冬，你们应该知道。公司现有业务是接拍一些广告片，投资一些电视剧和电影，将来也考虑自己集资做电影。我们老板是演员出身，所以近期在考虑要增加演员管理这项业务，他想培养自己的艺人，于是我们就在各大影视学校寻找合适的人选。你们学校在业界还是很有名的，我们老板和你们的校长是朋友，这次金光杯的影片他看了，觉得你很有潜质，就想问你是否有兴趣加入我们。”

    白烨明正在犹豫，白娅先替他问了出来：“那么说贵公司的这项业务是新开的，没有经验？”

    韩皓楠说：“作为公司来说，是如此。但我们有一批专业的经纪团队。我们老板在演艺圈打拼那么多年，这点人脉还是有的。关于资源方面的问题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们能争取到的一定是最好的资源，而且我们公司也有自己的平台可以供你弟弟锻炼和成长。”他顿了顿，又转向白烨明道，“像星光那种一流的经纪公司，给予新人的机会并不会很多，如果你去了那边，可能沉寂几年都只能是边缘作品的边缘角色。而水木可能你们看起来他们对新人的培养很重视，但他们每年进入的新人基数也是很大的，基本上采取的是统一管理，无法给每个新人量身打造一套成长方针，能不能出来，全看运气。至于其他一些公司，或者不是影视对口的，譬如华音和创艺，他们主要就是培养全能型的偶像的，恕我直言，你不太合适。”

    “……”白烨明心想，确实不合适。

    韩皓楠起身从一旁的立柜中拿了一叠资料放到姐弟俩面前，是公司的简介和至今已经做过的项目的介绍。他从中拿出了一叠纸，放到白烨明面前，白色A4纸的正中间写着“电视剧拍摄制作企划案”。

    “这是我们今年着重参与的一个项目。预计是做四十集连续剧，广电预案审批已经通过了，现在为拍摄做前期准备。导演是我们老板的老朋友，于卓闻，你们大概听过，和都是他拍的，是个很资深的电视剧导演，尤其是在历史剧方面。”韩皓楠认真地看着白烨明，“如果你愿意来，里面有个角色想要交给你。”

    白娅和白烨明皆是吃了一惊。和他们当然都知道，那都是历史剧中的经典！韩皓楠方才的那些话就信息量爆炸得让他们觉得在听天方夜谭，这会儿又扔了个重磅炸弹下来，两个人直接就怔在了原地。这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线的谈话，他们根本就无从问起啊！

    韩皓楠嘴角又浅浅地牵起一弯弧度，让轮廓分明的脸看上去柔和了些，说道：“你可以带回去看看，再考虑考虑，随时联系我。”

    两人恍恍惚惚离开了冬笙，坐在地铁上才终于开了第一个口，是白娅。

    “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嗯。”白烨明虽然学的是表演，但这四年来压根也没接过商业片子，只能看到个门，哪知道里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白娅问：“我说，你打算怎么办？”

    白烨明沉思状，很诱惑，太诱惑了，不敢随便答应。

    “我觉得是个很好的机会啊，听着就很牛叉的感觉。而且看公司氛围感觉也都不错，那个韩经理，虽然有点严肃，但总体也还算靠谱。这样，我回头托认识的妹子探探情况，毕竟是新公司，恐怕有不稳定的地方，问问清楚我们也能放心。”

    “嗯。”白烨明还愣着呢，过了会问道，“姐你真相信会有那么好的事吗？”

    白娅拍了拍他的脸，帮他振作道：“醒醒！好不好现在要我们自己去判断！”这个弟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存在感薄弱的缘故，什么事情总是先想坏的一面，当年他说要考戏剧学院时，他们还以为他要读个什么编剧之类的，没想到居然是表演系！在他们很开心地希望学了表演能改改这体质以及没自信的毛病，结果失望地发现没有任何改变。

    这是一个好机会，白娅心想。

    “你要不问问小宇？”白娅突然说道。

    白烨明的心往下一沉。

    “他好歹圈里混了那么多年，消息人脉总该有些的，也许能给你些建议，总比我们这些搞不清状况的门外汉在这儿瞎想的好。”

    可是，他们新年零点刚刚谈崩了啊！那之后他又无视了对方好几条微信和电话，他觉得周兴宇一定气炸了，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其实，白烨明也意识到自己是过分了，他并不知道自己就是尼尼，可……一样啊！尼尼不就是他嘛！这句话有假啊？亏他一直把他当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