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丁小聂

    丁小聂低垂着眼，长长的黑发几乎遮住他的全部视线，他无聊的盯着地面，凹凸不平的石面上有许许多多的刻痕，是谁留下的呢？在这千百年间。

    他不禁想入了迷，他想到千百年前有人踏过这石面，撑着把油纸伞，头发挽起，眼神也和他一样飘忽不定，就好像什么来自千古的呼唤，他几乎要和那人眼神对上了，却听到旁边的女声。

    “聂小倩！聂小倩！”

    “聂小倩！爷爷在叫你！”

    丁小聂感到头上一沉，他差点被一股大力按到地上，如果跪到在这石面上一定非常不体面，忽然他想到以前有人会跪在这石面上，刀起刀落，头颅落下，洒出的鲜血染红了石面，千百年后才褪色。

    旁边的唐妮妮几乎要把肺气出来，她揪住丁小聂的头发一把把他向后扯，冲他的耳朵吼道：“聂小倩！爷爷喊你好几遍了！你聋了吗！”

    如此粗鲁的行为让旁边的几位都倒吸了口冷气，着实不体面。可惜唐妮妮察觉不到，她想到她不靠谱的兄弟又在族人面前走神，丢的也是她的脸。

    丁小聂感到自己的灵魂随着头发一起被唐妮妮拉了回来，他终于抬起眼睛，茫然无措的看着唐妮妮，又看看众人，他的舅舅和他眼神对视后立刻低头大口吃菜，他的爷爷又好笑又无奈的看着他，几乎要把家门不幸几个字挂在脸上，

    为什么走神了一下大家的表情这都这么有趣。丁小聂心想，但又不敢问唐妮妮，只好唯唯诺诺的回应：“啊，我在这我在这。”

    唐妮妮一巴掌拍上他的背：“好好听爷爷说话！”

    有的族人忍不住偷偷笑了出来，三大姨揶揄道：“长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能不像小孩子吗，长这么大了，还没有过天启，爷爷是该着急了。”舅舅应和道。

    唐妮妮愁眉苦脸的听着，旁边的丁小聂却一脸无所谓，好像根本不觉得没有天启是件坏事。

    爷爷叹了口气，翘翘手指，语重心长的说：“小聂啊，这么久还没有天启，大家都很担心你，你呢，今天夜里跟我还有妮妮，去野姑那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二十岁了，还没有天启，这孩子真让人操心。”“得找野姑问问，这么久没有天启，可不得是出了什么问题。”“是啊，今天妮妮都是第二次天启了···”

    丁小聂又开始走神，周围的声音都好像成了什么呢喃，听得见声音却听不懂内容，他觉得自己好像坐在一片森林里，长长的藤蔓在地面上延展，木桩上长出了许多蘑菇，这里的森林不见天日，常年没有阳光，到处都是滋生阴暗的角落。

    “丁小聂！天启了！”

    一声把丁小聂又拉了回来，他回过神，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在窗边，唐妮妮倚在他身上，几乎像个八爪章鱼。

    “丁小聂，下辈子我一定不选你当兄弟。”唐妮妮面目狰狞，但丁小聂不觉得恐怖，他看着离自己鼻子只有几毫米的唐妮妮的面容，轻描淡写的说：“你天启了？”

    唐妮妮点点头，他们的族人离他们有几米远，按理说丁小聂是唐妮妮的同胞兄弟，天启时他应该离她最近，这样唐妮妮回来的也快些。

    这时毒酒终于到了，二姑父推开门，端着一个铝盘子，上面有个酒杯，里面的液体浑浊不堪，丁小聂看着就觉得极其难喝，一定还有股臭味。唐妮妮倒是不介意的样子，拿起酒杯就喝了下去，没过几秒她就开始抽搐，嘴里吐出了白沫，眼神也涣散起来，再过了几秒，她的鼻子和嘴巴都流出了血，然后倒在了地上。

    族人们开始鼓掌，有的还开始叫好。丁小聂蹲在唐妮妮的尸体旁边，觉得如果是清醒的时候就这样倒在石面上一定很痛。

    唐妮妮，恭喜你又死了。丁小聂也在心底鼓起了掌，隐隐约约有点艳羡。

    族人们又开始喝酒吃饭，似乎完全不管一具尸体躺在他们旁边，爷爷高兴的胡子都要翘了起来，丁小聂又百无聊赖的想着如果唐妮妮还不回来，卤牛肉都要被吃光了。

    大概又过了几十秒，丁小聂看见唐妮妮的尸体抽搐了一下，然后尸体开始缓慢的蠕动，接着抬起头——脸上还都是鲜血，丁小聂没有动，只是看着尸体自己慢慢爬了起来，然后站起身，张开嘴试着发出了一些声音，最后就是唐妮妮熟悉的暴喝：“聂小倩！给我拿纸！”

    唐妮妮回来了。

    丁小聂赶紧拿了纸巾，唐妮妮一边擦着脸一边抱怨道：“我本来还想多呆一会，回来这么快，下次天启的时候你不要呆在我旁边。”

    族人们又欢呼了起来，全都站起身，好像在迎接什么重要领导人，丁小聂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失落，唐妮妮拉着他的手走向桌子：“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唐妮妮已经是第二次天启了，这也是族人第二次为她举办天启宴。

    丁小聂一边夹着卤牛肉，一边心不在焉的想着，想到夹娃娃机里的限量adveime圣诞特别版finn和jack，想到该去剪头发可是三里屯常去那家理发店又涨价了，想到假期的作业还没有写···全然没有听旁边的唐妮妮在跟他说晚上怎么去野姑那里。

    等宴席结束的时候丁小聂和唐妮妮跟众人道别，一起站在路边等滴滴，唐妮妮又喋喋不休的说天启之后的感觉，丁小聂又开始想他该怎么去剪头发，该剪短吗还是去烫个波浪卷，然后和唐妮妮一起去les酒吧，说不定还会有跟上次那样的爷t跟自己搭讪···

    直到上了车，丁小聂正扣着安全带，唐妮妮在旁边忽然有点难过的说了一句：“如果你一直没有天启怎么办。”

    丁小聂心里一动。

    他觉得唐妮妮这句话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他侧过头去看唐妮妮的表情，但是看不清楚。秋冬天六七点天就已经黑了，车里没有灯光，昏暗里唐妮妮的侧脸若隐若现。他想了想也不知道说什么话会让自己的同胞姐妹开心点，纠结了半天又只好沉默。

    如果一直没有天启，大概自己很快就会归尘吧。

    毕竟自己已经二十了，

    “哎呦卧槽他妈的！”

    忽然司机一声怒骂，随之是猛刹车，惯性让丁小聂的头跟司机的座位后背来了一个亲密接触，唐妮妮哎呦一声，只见司机骂骂咧咧的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冲外面怒骂：“草泥马的你不长眼啊？”

    丁小聂好奇的透过窗户往外看，但是晚上路上没什么光，什么也看不见，唐妮妮压抑着怒气，吆喝着：“哎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回事啊？”

    丁小聂干脆打开车门钻了出去，司机正在车头边一边看着车上有没有痕迹一边数落着：“你他妈过马路不长眼啊？这大半夜的不看车是能直接往路上冲的吗？你他妈被撞死了我他妈才真倒霉啊！”

    车前有个男人蹲在地上，抱着头，一直不吭声，司机骂了几句过后也觉得不对劲，暗想不会真撞出事了吧，语气也不安起来。

    现在是晚上，这里虽然能打到车但怎么说也是城市的郊区，这条路更是没什么人，旁边的建筑大多都是低矮的平房，紧邻着一个景区，平时除了游客和住在这里的比方说丁小聂的族人们，是很少有其他人的。这里绿化做得又很好，保留了很多古树，这时一安静下来就能听见旁边的鸟叫声，还有些许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人不免联想到一些恐怖片的场景。

    一只手猛的抓住了丁小聂的袖子，丁小聂歪了歪头，转过视线发现是唐妮妮，她面色严峻，盯着那个抱着头蹲下的男人，吆喝了起来：“大晚上的！都回家吧！我们也走了！”说罢她又走上前，挥手赶着司机：“小事情，走吧走吧，我们还赶着回去办事呢！”

    司机低声嘀咕了几句，才转身回到车里，丁小聂也和唐妮妮走回车里，忽然司机怪叫一声：“我靠！”

    丁小聂往前探身，只见司机颤抖着手指着前面：“我靠，我靠，刚才那个男的，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我靠。我靠这他妈是鬼吧我靠。”

    唐妮妮不耐烦的打断他：“才六七点呢哪有鬼，我刚才看见他起来走了，你看错了吧，赶紧开吧师傅，我们回去还有事。”

    司机大概是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接下来的一路一声不吭，丁小聂倒是好奇唐妮妮看到了什么，他没有过天启，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受不到。

    他跟唐妮妮住在市区，离市中心不是很远，虽然房租不低，但是他跟唐妮妮合租倒还好。唐妮妮已经工作了，自己能付房租。他的那份则是父母留给他的钱。父母归尘之前留了不少财产，他跟唐妮妮一人一半，但是唐妮妮入世的比他早，几年前就大学毕业了，不像他现在还在上大学。

    到家的时候大概八点了，他们住在公寓的十楼，两室两卫一厅，风景还不错，离他的大学也不远，骑车十五分钟就能到。开了门后唐妮妮猛的扑在沙发上：“我靠老娘要睡一会，今天夜里还要陪你去见野姑，真是累死我！”

    “刚才那是什么？那个男的，抱头蹲在地上。”

    “噢那个是狐狸，他应该是过马路的时候差点被车撞倒然后不小心变成人型，没什么事的。”

    “现在的狐狸还能变成人吗？我一直以为现在的狐狸都不能成精了。”

    “可能因为那片没怎么开发，又是古迹又是林子，还有些灵气，所以那里的狐狸还能变成人。”唐妮妮随便应付了几句，丁小聂见她是真的累了也就不再问她，自己坐在旁边刷手机，刷着刷着又觉得无聊，站起身走了几步，看见外面灯火通明，到处都是高楼大厦，仅能见的一小片天空，月亮畏畏缩缩的挂在那里，看不见星星，丁小聂觉得内心郁闷，但是不知道怎么纾解，又打开了电视，随便找了一个电视剧，看着看着又困了，头靠在沙发上，慢慢也就睡着了。